病中的帝王力道自不如从前,准头也不及身体康健之时,那茶盏落在距离太子还有好几步开外的地方,溅落的茶水都不曾沾染太子殿下的半分衣角。</P>
倒是皇帝自己,掷出手中茶盏之后都觉得气喘,抓着扶手稳了好一阵的气息。</P>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体虚。</P>
门外侍卫进来,站在跪着的李裕齐身后,却并没有急于将人拉起带走,反而甚是恭敬地行了礼,才道,“殿下。”看起来更像是护卫。</P>
李裕齐支着腿缓缓起身,并没有为难对方的意思,只从容地点点头,很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被禁足的结果——甚至,转身之际对着卞东川摇了摇头,阻止了对方想要出言求情、或者威胁的打算。这位被斥责、被禁足的太子殿下,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安静与沉稳。</P>
他像是突然间换了个芯子似的,抬着下颌背着手朝外走去,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侍卫,让他看起来更像是视察领地的王者。</P>
皇帝只看着,脸色愈发沉凝如霜雪覆盖,再看下头杵着的大半官员一边频频回头张望一边欲言又止的样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到这个时候,他自然觉察出了异样来。这位一直以来都被人、至少是被他自己低估的东宫太子,在自己“故意、而后被迫”卧床的日子里,当真是笼络了不少人心。</P>
一个、两个,渐渐羽翼丰满的幼鸟,急不可耐地想要在这片天地间,争夺控制权、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王朝与秩序。</P>
平日里扮演地再如何无争、不争、随遇而安,一旦有了些许新旧交替的苗头讯息,血脉里的狼性都会悉数觉醒。</P>
只是……皇帝抓着扶手的指尖缓缓抚过雕花扶手,带着几分病容而显得苍白无力的脸上,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笑容未达眼底,眸色依旧深冷幽邃,看向硕果仅存的另一只幼鸟,唤道,“平阳郡王。”</P>
对方弯腰行礼,“儿臣在。”</P>
“疫病之事,兹事体大……如今太子被禁足,朕这身子还未痊愈,此事……”</P>
李奕维颔首接下,“父皇放心,儿臣定当尽心竭力。”</P>
皇帝这才靠着椅背缓缓笑了笑,笑容惫懒,言语温吞。他说,“我知你平素无心朝中诸事,朕也由着你懒懒散散地做个闲散王爷……左右往日朝中还有朕与太子撑着。只是如今不同了,太子行事鲁莽……说起来也怪朕,之前太相信他了。”</P>
说着,轻叹,又道,“罢了,事情都发生了,不提也罢。如今这件事,朕就全权交由你去处理,太医那边朕也会吩咐着,还有陈家那些少年……倒也有几个可用之人。你就辛苦些,跑一趟,好言相说……毕竟是疫病这样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事情,若是不愿意,咱们倒也不必强求,以免显得咱们仗势欺人。”</P>
皇帝说着这样的话,难免让人觉得不伦不类到让人心里发怵。</P>
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