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穿行在屋下长廊,风声呜咽,树影落在窗户纸上,仿若奇形怪状的小人手牵着手载歌载舞,为这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似的人间欢腾雀跃。</P>
王嬷嬷抱着手里的斗篷,干涸的那点血迹落在眼底似有种滚烫的灼热感,她只这般看着,便觉得烧心挠肺地难受着,总觉着血迹便是姑娘自己的,加之老夫人难得直白的煽情,便愈发觉得心里头沉甸甸压着块巨大的石头似的,勉强笑着说道,“咱们姑娘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偶尔吃些无伤大雅的小苦头,也有您和三爷在,苦不了。”</P>
姬老夫人倒是有些意外,打趣道,“都打听清楚了?宁国公府的门楣、传承、家风,还有家中祖上三代起有没有人纳妾、休妻?还有宁修远个人的声名、修养、性情,诸如此类?”说完,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家伙是真的事无巨细,甚至提前列了一张单子,一项项找人打听了,又亲自给打了分。</P>
至于那张纸,她宝贝儿一样地藏着谁也不给看,老夫人也是好奇,想着瞧瞧被世人吹捧的宁三爷在这个老伙计手里能打几分,偏偏这老家伙就是不给看。</P>
小气得紧。</P>
王嬷嬷却不知对方在心里如此腹诽,心中压着事反应就迟钝些,闻言也只是老老实实地点头,中肯评价道,“虽然三爷配不上咱们姑娘,但总体来说,比那些个表面风光里头糟粕、或者靠着祖上荫庇混日子的世家公子要强一些,加之宁国公府家风清正……最重要的是,老奴瞧了些日子,这宁三爷将咱们姑娘照看得很好。”</P>
说完,仍兀自点点头,煞有介事的。</P>
这老伙计是真的上心,老夫人就亲眼见着她一边打听着宁修远、一边偷偷摸摸从怀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单子自以为很“快速”地瞟一眼的样子。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却又不想漏了任何一条,毕竟肩负着替自家姑娘考验未来姑爷的重任,姑娘后半生的幸福都靠她把关呢,便时时揣在怀里,不打听的时候也拿出来看看,盘点着还有没有需要加进去的内容。</P>
老夫人想着那场景,不由抿嘴轻笑,摆摆手让她下去了,“去睡吧。你也一把年纪了,说了多少回了,你实在不放心,就安排年轻人值夜就成,偏不听,还以为自己年轻能折腾呢?还总说我不服老……”</P>
王嬷嬷好脾气地应着,“原是睡了的。只是老奴这睡眠本来就浅,您的脚步又是听了几十年的,自然熟悉得紧……也就醒了。”</P>
她总有理由,也总有话说,老夫人摆摆手,催着她快些下去睡着了,王嬷嬷才吹了桌上蜡烛,抱着手里的斗篷掩了门退下了。只模糊的影子仍打在窗户纸上,隐约瞧得出该是低着头抚摸手中斗篷的姿势。老夫人盯着那影子看了一会儿,兀自摇摇头,翻个身,面朝里头睡了——眼不见为净!</P>
王嬷嬷心下放不下的是什么,身为同她朝夕相处了近一辈子的老夫人自然清楚——这老伙计呀,还在担心斗篷上那血迹的来处呢!老夫人蹙眉腹诽,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早些年在本家,自己若是受了伤不好宣扬,也都是王嬷嬷包扎的,因此还练了一手连陈老都赞不绝口的包扎术,偏偏对上小宁,就是练琴划破了指尖,也要大惊小怪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