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远这些年在朝堂上虽是位高权重,但更多时候看起来也只是一个比较安静内敛的年轻人,也从未真正与人红过脸,更别说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了。</P>
就算是张德贤,也忍不住心下微惊,以极快的速度看了眼姬无盐,又看了眼宁修远,倏地低了头,暗暗盘算着这一路上自己对这位姬姑娘可有疏忽怠慢?</P>
年轻的太医跪在那里,他其实并无过错,最多也就是躲在众人身后低声附和了几句以免显得自己不够“合群”,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控制不住地害怕胆怯,像是面对上位者的审判。其他太医们多少沉稳些,心下惊诧之际倒也不会如此失态,只低了头轻声应是,打消了那些刚刚冒了尖芽的念头。</P>
毕竟,还有什么人能比一个除了一点针灸之术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更能承担“治坏了陛下”这样的重罪呢?</P>
可……宁修远在前面拦着呢,谁敢?</P>
“宁大人放心,为医者最是实事求是,事情是什么样的便是什么样的,咱们断不会说半句虚言。”说完,缓缓作揖。此话既是保证不会将强加莫须有的罪名,也是提醒宁修远,若小姑娘当真出了岔子,也休想他们这群人帮着说上半句假话。</P>
宁修远自是听明白了,点点头,“如此,甚好。”说完,松开了握着的手,“我就在这里,若是有事,叫一声便是了。”</P>
姬无盐沉默着点点头,目色淡淡扫了一圈众太医,众人以为她要找人搭把手帮帮忙,皆是齐齐避开了视线,只陈太医笑着上前,“我来帮姑娘吧。”</P>
“不必。”姬无盐笑着摇摇头,声线仍是从容温和,“我针灸的时候,不喜旁人在旁,诸位自便便是了。”说罢,便进了内殿。</P>
之前在外头便听着皇帝的动静了,进来之后才发现皇帝的情况看起来比意料之中的还要差一些。床榻之间薄薄的身子骨颤抖挣扎着,姬无盐掀开身侧被角,皇帝手背青筋嶙峋,指尖死死攥着身下被褥手腕上隐约间深紫色痕迹沿着血管脉络一闪而逝,再看表情痛苦也不知是身体疼痛还是梦见了什么。</P>
姬无盐轻叹一声,一手搭上皇帝脉搏,一手打开了手中银针包,凝神号脉半晌,又是一声轻叹——李奕维当真打的好算盘,就皇帝如今这脉象,便是还有治百病解百毒的丹药,用在皇帝身上也不过是个浪费,极有可能还要被倒打一耙说是被这“假药”吃坏的。</P>
姬无盐收回手,又取出朱红色小瓷瓶,从中倒了一颗搁在掌心里,盯着看着半晌,喂到了皇帝嘴里。</P>
已经人事不省的皇帝,牙齿咬得紧紧的,早就没了吞咽的自觉,只这药丸却是入口即化,倒也没太大影响。姬无盐又在旁边等了片刻,才开始为皇帝施针。</P>
虽然姬无盐说着“诸位自便”的话,但太医们都没有离开。</P>
一来,皇帝生死未卜,他们同样前途不明,这种事从来不是有人顶罪就能高枕无忧的,史书之上无辜陪葬的太医还少吗?此刻自是人人自危的。二来,姬无盐让“自便”就能“自便”了?她姬无盐只是一介商贾女流之辈,届时平阳郡王过来,谁若是不在……这条性命就能先交代了。</P>
于是,便也只能惴惴不安地候着,仿若等待审判的戴罪之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