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惊雷炸响。</P>
不知何时太阳已经看不见了。</P>
阴云汇聚,电闪雷鸣间,一道银链划破天际直直砸在窗外,照亮屋内千篇一律的煞白脸色。</P>
风雨欲来,气氛沉凝如黏腻浓稠的墨汁,“欺君”二字带来的震撼更像是惊雷之后的余韵,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早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心脏上,又像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一点一点地勒紧了脖子直至连呼吸都艰难。</P>
欺君之罪,轻则丧命,重则九族尽诛。</P>
这一次,就连李奕维也不敢随意开口了。</P>
姬无盐不知道这老爷子到底要做什么,正欲上前一步,宁修远已经开口唤了句“陛下”,却被皇帝抬手间制止,“谁都别说话,听他说。”声音微微暗哑,咬字却重,凹陷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上官寿,审度半晌,言简意赅地说道,“说说看。”</P>
不怒自威。</P>
哪怕这个时候的皇帝消瘦得不成人形,哪怕他呼吸都比寻常人急促,只是那久居上位的气势仍在那里,他仍然是这个国家生杀予夺的帝王。</P>
姬无盐的心陡然一抽,高高悬着,进殿时不动声色藏在袖口的银针已经悄然落在指尖,一旦皇帝当真下旨杀人……她便是拼了这弑君的罪名也会带祖父安全离开。一边这般盘算着,一边悄悄往前挪了半步,正欲再次往前,却见祖父回头看来,眼底笑意细碎,声音温和,“瘦了。”</P>
这样的温和,与此间一触即发的气氛格格不入。</P>
他却似乎浑然未觉,只笑着摇了摇头,“同你姐姐一般的性子,只会报喜不报忧。无喜可报之时,便总说一切都好、勿念勿念……你母亲见着你那些个‘勿念’便茶饭不思的担心着,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担心你步履维艰受人欺负,连带着言语间对我都诸多抱怨,觉得我绝情冷心……”</P>
姬老太嚣张跋扈不讲道理,教出来的女儿却是知书达理温柔端方,这还是上官寿第一次见儿媳妇皱着眉头同自己说话的样子。</P>
可那时他终究是有苦难言,上官一族对上彼时的皇室,莫过于以卵击石。他不仅仅是小鸢和小宁的祖父,更是一个家族的族长——这些话,他无从解释,也知不必解释,明晓大局如儿媳自是知道他肩上的责任,那些怨怼何尝不是一个母亲无能为力之时的自我埋怨?</P>
众人瞠目结舌间,上官寿跪在那里抬眸轻笑,唤道,“小宁,这么多个月没有见面,便是连一声祖父都不会叫了吗?”后脑勺上,是沉甸甸的宛若实质的视线,他知道来自皇帝。</P>
姬无盐根本不知道自家祖父这个时候站出来暴露自己是什么意思,但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什么掩饰、什么解释都已经没有用了。指尖轻抵银针针尖,她抿了抿嘴角,轻轻叹了一声,唤道,“祖父……”老爷子为人刻板守礼、循规蹈矩,数月不见倒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跳脱到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P>
欺君之罪……她算是明白过来了。想必他口中要接回去的“孙女”也不是姐姐……而是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