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是饱读诗书之人,他不是不明白这么做是卑劣的行径,是大逆不道的丑行。一旦败露,便将身败名裂。但是他这么做一方面是情势所迫,一方面也是他的信念早已崩塌,早已不再坚信圣贤书上所教的那一切。
当初刘瑾当权,整个外廷被逼得无路可走,苟延残喘。恩师李东阳也只能唯唯诺诺,很多事忍气吞声。杨廷和是愤怒的,他想要抗争,想要当英雄,可是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这时候,他想到了太后。从太后着手,或可另辟蹊径。
这个想法曾让他自己羞愧的打自己耳光,可是终究现实战胜了理智。他还是那么做了。
因为他看清楚了,在大明朝,权力便是一切。想要不受倾轧,便要不顾一切的攫取权力。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力量和手段。包括一些卑劣的,违背圣贤教诲的事情。
说起来,他的心态的转变,他的恩师李东阳功不可没。
当初弹劾八虎失利之后,他的恩师李东阳带着他去找张延龄,寻求联合勋戚对抗刘瑾,保住外廷的火种,将他送进内阁。
杨廷和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了恩师和张延龄两人的讨价还价。拿着朝廷的大事作为筹码,恩师和那张延龄却达成了私人的协定。以年采购五十两急救散的报酬,达成联合举荐自己入阁,保住票拟优势的协议。
杨廷和觉得恶心,但是恩师的话却让他大受震动。
“廷和,老夫也不想如此,但是老夫不得不如此。你要知道,咱们自诩为正人君子,但我们面对的对手不是君子。咱们要以堂堂正正的手段来和他们争斗,他们用的都是卑鄙狡诈的阴谋诡计。那怎么能战胜他们?老夫也想用堂堂正正的手段,但是那必败无疑。老夫想明白了,要想看到光明,必要先经历黑暗。从黑暗的泥沼之中走过,走到阳光明媚之处,那便是胜者。曾经走过的黑暗,也只是通往光明的手段而已。所以,廷和,你要习惯于黑暗,习惯于身上沾满污垢和鲜血,习惯于同恶魔为伍。你只需心中藏有光明,任何手段无不可用。群魔乱舞之世,你不成为魔鬼,便会被他们的利爪撕扯的粉碎,被他们的狼吻啃食的渣都不剩。你要成为利爪比他们更锋利,手段更加狠毒的人,才能战胜他们。廷和,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李东阳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这颠覆了杨廷和对恩师的印象,也让他认认真真的思索着如何立足,如何在朝廷中行事。
结论便是:欲得光明,先入黑暗。欲成大事,不择手段。
在恩师言传身教的启发下,他迈出了走向太后的第一步。
一旦走了第一步,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对太后,他谈不上爱。他身边的女子个个温柔可人,知书达理。太后无非是太后而已,和她们比,太后除了年纪大些,可没有超过她们的地方。
可是,那是太后。她的儿子是皇帝。况且,征服皇上的母亲,这让杨廷和有那么一丝恶毒的快感。虽然他并不喜欢张太后大大咧咧的性子,但是,只要能哄得她团团转,对自己言听计从便可。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有所报酬。
杨廷和承认自己的堕落,但他说服自己,此刻的堕落是一种自我牺牲。是为了以后的光明。
杨廷和从小路走向内宫宫门处,远远的,他看到了宫门处站着几个人。
这里通常都会有人当值的,但他是内阁首辅,不会被阻拦。也没人敢拦他。但是今日,以前熟悉的守门的太监和侍卫却变得陌生。
“杨首辅留步。”一名太监道。
“肖公公,不认识本官么?”杨廷和皱眉道。
“当然认识。杨首辅嘛,谁人不识。不过您要进内宫需得在这里登记。要见谁,去哪个宫中,待多久,都要登记。请杨首辅在登记簿上登记。”肖公公笑道。
“登记?怎有这个规矩?”
“刚刚定的,内廷张公公下达的命令。皇上点头的。加强内宫的管理。宫里正在清肃。还请首辅大人配合。”
杨廷和皱着眉头想了想,他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转过身来想要离开。
“杨首辅请留步。”一个声音在旁边的树丛中响起。司礼监太监,东厂提督张忠缓步而出。
“怎么?张公公有事么?”杨廷和皱眉道。
张忠笑眯眯的走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递给杨廷和,低声道:“有人叫我把这个交给杨首辅。同时,告诉杨首辅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请杨首辅珍惜地位和名声,珍惜这大好的时光。”
杨廷和一愣,脸色剧变。张忠呵呵一笑,转身离去。
杨廷和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柄折扇。上面有撕扯过的痕迹,写着四个大字‘同心共情’。
杨廷和脊背后的冷汗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