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国和真国的边界有一座山,在这座山还没有成为附近最高山的时候,这座山上有一个小宗门。</P>
小宗门还在的时候,宗门中有一对师兄妹。</P>
无从知道他们的名姓,但他们确实在这世间留下了痕迹。</P>
我们确信。</P>
一个光和日丽的日子。</P>
樵夫从半山腰走下来,腰间系着一把斧子,斧刃有许多缺口,却又不减它的锋利。</P>
斧身上有许多红锈。</P>
樵夫大踏步走着,一手按着胸前,另一手攥着斧柄。</P>
神情警惕四处张望,眼中又有某种期待。</P>
口中不断喃喃:“拜托,拜托,再来点,再来几只,我还没吃饭。”</P>
樵夫在等妖魔。</P>
一个或者两个,低阶的、他凭着残本奔雷刀能够应付的、最好年老体衰的妖魔。</P>
这样就能再从山上那个女子手里,换来几枚灵石。</P>
那是一个很水灵的女人。</P>
樵夫想到这里,忽然嘿嘿一笑,透着一些傻气。</P>
快了。</P>
再有两三次,他就能攒够灵石,从人牙子手中买一个灵女。</P>
据说有修士开过光,生出来的后代,个个都有灵根呢。</P>
这是樵夫唯一的念想了,哪怕价格再贵五倍,他也只会咬牙接受。</P>
所以樵夫等妖魔,其实是为了换取灵石,尽管他确实很饿,但饥饿在这里只是一个借口。</P>
他其实很想说,希望所有妖魔都跑到我面前老死病死,撞死在我旁边这些树上。</P>
但樵夫不敢。</P>
他没有灵根,是一个福薄的人。</P>
他害怕要的太多,他承受不住,好事都从他身边溜走。</P>
樵夫向前走着,视线中忽然多出许多上升的黑气。</P>
天空雾蒙蒙一片,阳光一下子黯淡了光和热。</P>
恍惚中似是不在人间。</P>
他打个寒颤,将斧子攥得更紧。</P>
“什么鬼天气,咳咳咳……”</P>
樵夫开口,忽然灌了一嘴没来路的阴冷寒风,难受得他不住咳嗽。</P>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P>
樵夫没在意,缓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P>
一步,两步,三步……</P>
樵夫停了下来。</P>
他的皮肤在发烫,好像放在水中煮。</P>
他低下头,红彤彤的皮肤散发惊人热量,将身上衣服焚烧干净。</P>
然后是胸口装灵石的袋子。</P>
灵石蹦跳着掉落。</P>
樵夫下意识弯腰伸出手,而就在这一刹那,不知从哪里开裂,大滩红皮哗啦啦坠到垂下的手臂。</P>
从伸出的手臂开始翻卷,直到完全脱离指尖,“啪嗒”一团卧在地上。</P>
樵夫怔住,下一刻大片血肉,从他身上雨点似坠落。</P>
他低头一看,血肉混合成一团在脚边,颜色鲜亮。</P>
樵夫傻在了原地。</P>
哗啦啦!骨头坠落,层层堆叠,如一座小小祭坛,最上面是一个骷髅头。</P>
皮,血肉,骨头,整齐摆放在地上。</P>
这一刻,樵夫意识到,自己死了。</P>
前半生的经历,不停在眼前闪过。</P>
他是家中第九个,父母寄希望他有灵根,可惜他没有。</P>
因此养到十二岁后,把他赶出了家门。</P>
加入某个帮派,学习残缺奔雷刀,希望有一天武入先天再塑灵根。</P>
可惜资质太差,蹉跎二十年炼气四层,无奈放弃。</P>
中年之后,终于走上父辈的老路,开始积攒灵石,准备从人牙子手中买一个老婆。</P>
无意间撞见仙缘,有女修从他手中收购妖魔尸体,给的报酬十分丰厚。</P>
他马上要有一个灵女妻子,一个,不,一大堆有灵根的孩子,却死在了此处?</P>
他不答应!</P>
樵夫努力向前奔跑,想要逃离这个诡异地方。</P>
令他惊喜的是,他果然动了起来。</P>
他不敢低头,不敢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以往奔跑时甩动的双臂,现在紧紧贴在身侧。</P>
眼前景象飞一般向后倒去,不知跑了多久,樵夫停了下来,直勾勾看着前面。</P>
远处,齐人高的长幡静静插在地上,幡面展开。</P>
四周有无数漆黑人影,面朝着长幡,一步步向前,或是呆立不动。</P>
樵夫颤抖着提起手。</P>
看到的是漆黑。</P>
樵夫开始剧烈咳嗽,身体一下子变得极度虚弱。</P>
有修士杀人……</P>
他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P>
樵夫下意识摸向腰间,不管敌人是谁,都要奋力抗争!</P>
他摸到了斧柄。</P>
取下斧子,尽管同样一片漆黑,樵夫却能感受到它的熟悉。</P>
老伙计在手,樵夫心中有了底气。</P>
他看向四周,挥舞着斧子,口中发出沙哑声音:</P>
“出来!”</P>
“出来!”</P>
“出来!”</P>
声音在不远处消失,不能扩散出去。</P>
樵夫徒然挥着斧子,却不见一个敌人身影。</P>
于是最后,他义无反顾冲向长幡,手中斧子下劈。</P>
轰!</P>
脑海仿佛被重锤击中,再次回过神来,樵夫只感觉浑身刺骨的寒冷。</P>
他在下坠,坠落到不见底的深渊。</P>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声音:</P>
“魂魄品质不错,可以做持斧鬼卒。”</P>
樵夫张开嘴,已经不能发出一个音节。</P>
他心中转过最后一个念头:</P>
“这辈子终于有一次,被人称赞资质好……”</P>
最后,他埋没在幡面黑气潮水中,攥着斧子的手臂,在高挺着挥舞片刻后,无力垂了下去。</P>
樵夫没有在世间留下痕迹。</P>
…………</P>
接近山顶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