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秋、夜半。
宋宅中庭,梧桐的枝桠在风中摇曳,几片黄叶萧瑟而下。
一群丫鬟仆妇立在院中,望着正房门窗透出来那忽明忽暗的烛光,神情麻木。
屋子里的大娘子快要死了,缠绵病榻一年多,前几日病情突然急转直下。
大夫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灵堂搭好了,棺材打好了,孝服做好了,阖府上下等了三日,他们这些下人三天没合眼了。
悲痛的情绪已经耗尽,只盼着早早尘埃落定,大家都能得以解脱。
房中,宋煜来回踱步,不时望一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心中焦虑。
吴大夫前日就说姜晚柠熬不过前夜,然而,今夜卯时都过了,她还没咽气。
“郎君,娘子是不是心有怨气,不肯走婢……婢子听说,这样的人死了,会化成厉鬼……”一个声音怯怯道。
话音落,屋内凭空扫过一股阴冷的风,几乎将烛火吹灭。
宋煜打了个寒颤,脸色瞬间煞白。
他朝说话的婢女青娥招招手,青娥也怕的紧,忙来到宋煜身旁。
宋煜一把拽过青娥,躲在她身后推着她一点一点往床边挪。
青娥全身都在抗拒,离床三尺远便不肯再往前一步。
床上的人眼窝深陷、脸色蜡黄,一副将死之人的衰败气象。
宋煜抖抖索索道:“阿柠,这事儿你怪不到我头上,要怪就怪你爹一心攀附权贵,你们姜家乃低贱商贾之流,自从娶了你,我被同窗看不起,被朋友嘲笑,人人都说我贪图姜家的钱财……”
“我和紫茵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原本今年是要成亲的,却被你活活拆散……我的委屈向谁诉……”
“我也算对得起你了,伱进门一年多,一大半时间缠绵病榻,我都请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是你自己气性大,心眼小才落得如此下场,阿柠,你就安心闭眼吧……你死后,我请高僧给你做法事,帮你超度,让你来世投个好人家。”
床上的人忽然睫毛颤动了几下,慢慢睁开眼,唤了声:“郎君……”
那声音飘忽幽幽仿佛从地底钻出来。
青娥尖叫一声……啊……
宋煜也惊跳起来,慌乱的两人也不知谁绊了谁,摔作一团,想爬起来,奈何腿软了,只能手脚并用的爬。
这三天姜晚柠也就吊着一口气,除外跟死人没差别,冷不丁的开口,简直要把人吓疯。
“郎君,你害的妾身好苦……”
宋煜怔愣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莫不是回光返照了
宋煜狠狠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爬回到床边,颤着声:“娘子,那些话……我只是说说而已。”
姜晚柠转眸看他:“郎君饱读诗书,怎会做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妾身知道,郎君是想哄徐娘子安心罢了。”
宋煜忙不迭地点头,他自己都想不出这么完美的借口,姜晚柠替他想到了。
用袖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娘子知我,我这几日自责万分,娘子若真有個好歹,我……我就找根绳子吊死算了。”
“自从嫁到宋家,郎君对妾身体恤有加,婆母待妾身视如己出,姑嫂和睦,得此夫家,此生足矣……”
“谁知……郎君早就心有所属,郎君待妾身好,是郎君仁义罢了。”
宋煜握住姜晚柠那枯瘦的手,虚情假意:“我既娶了你,自然要对你好,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宋煜的娘子。”
对她好
要不是对她还有所图,他根本不想多看她一眼。
说来说去,都怨父亲,父亲挪用修河堤的银子去做海上的生意,结果海船沉没,亏了个血本无归,上头又要查修河堤的事,急需一大笔钱填补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