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泰拉(五十,所谓人类)(2 / 2)

这面旗帜已经不存在很久了,是贝尔洛斯将它重新缝制了出来。他的手艺很粗糙,可是,又有谁会去在意?

执旗手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无数和他一样的凡人从他身边冲锋而过,与一片怀言者迎头相撞。阿斯塔特被普遍认为是大远征中的主力作战人选,贝尔洛斯对此一清二楚,就像是过去的雷霆战士。

那么,一个凡人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杀死一名阿斯塔特?

答案是生命。

付出生命就够了。

贝尔洛斯无声地大笑着,以堪称狂妄的姿态站在怀言者们面前大肆挥动旗帜。

他经历过无数个‘历史中的时刻’,充满荣耀,充满辉煌,事后还会领到沉重的军功章作为表彰。这些事会被写下来,并被人铭记。而这一次恐怕会成为例外,这不过只是卢佩卡尔王庭中的一个角落.

说来残酷,可是,又有多少人会去在乎一群凡人的勇气呢?

好吧,人类之主与第八军团的记述者贝尔洛斯·冯·夏普记得。

在他死前,他会铭记一切。

比如那个刚刚死去的军士,他被一个怀言者砍成了两半,他在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朝着那个叛徒的脸扣动霰弹枪的扳机。

阿斯塔特也是血肉之躯,他们可以无视苦痛来战斗,却不能无视物理定律——霰弹枪的击退作用把他打了一个趔趄,迫使他失去了平衡。

然后,有人捡起了军士的霰弹枪,对着他开了第二枪。

他就此倒地。

凡人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有人拿刀刺向他的眼睛,有人用枪托砸他的盔甲,有人用激光枪对准动力甲的缝隙按死了扳机,还有些手无寸铁的人选择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在咆哮,但他们的咆哮是没有声音的,正如他们的死亡。

可是,每一次死亡,都会换取一次胜利。

贝尔洛斯继续挥舞旗帜,只有天知道他现在是多么想开口咆哮。他已经很老了,老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应该如何发出战吼。

他错了,这是一种本能,他从未忘记。就算是不被允许发出声音的现在,他也仍然在心底咆哮,为他们助威,为他们喝彩,为他们的牺牲而流泪。

是啊,他在流泪。

记述者大笑着向前走去,在枪林弹雨中走得闲庭信步。

想要让他进行躲避,这还远远不够。没有火炮的轰炸,没有布满天空的战斗机群,没有会从地下突袭你的巫术生物,或力大无穷的变异种,被人改造后的血肉坦克.

他往前走,目光坚定地直视前方。

卢佩卡尔的王庭内部的空间已经被扩大到了一个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范畴,贝尔洛斯则仍然不在意,他见过许多比这恐怖一百倍的事情。

他的目光穿过这片战场,以及他们将要经过的下一个地狱、下下一个地狱.

一直到看见那团光辉,他方才罢休。

他摇动旗帜,对他宣告。

我们会为你而战,正如你为我们而战。我们会来找你,正如你将我们从麻木中唤醒。我们将成为保护你的盾牌,一如你始终挡在我们身前。

执旗手握紧他的旗帜,忽然之间,有轰鸣的雷声响彻于他耳边,仿佛允许。于是,就在下一秒,他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为了统一!为了神圣泰拉!”

这是第三种声音,来自帝皇执旗手的声音,用作宣告。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以及第一句口号到底代表了什么,但他们深受鼓舞。

所有人都深受鼓舞。

他们奔向必死之路。

——

加维尔·洛肯听见了那声雷鸣,然后他侧头,躲过鬼见愁的袭击。塔里克·托嘉顿从他左侧冲出,高举长剑斩向了艾泽凯尔·阿巴顿。

后者回剑格挡,连续地后退了几步,那张脸上已经被愤怒彻底充斥。

洛肯忍不住笑了,他不明白,艾泽凯尔·阿巴顿到底为何还能露出这幅表情。

然后,果不其然,他看见阿巴顿无声地用口型发出了斥责。

叛徒!阿巴顿的脸已经被愤怒吞噬。你们曾经发誓要为他而战,难道你们忘记了自己的誓言?!

塔里克·托嘉顿对他摇摇头,把剑插入地面,同时伸手拦下了第四个人——小荷鲁斯,荷鲁斯·艾希曼德。

去你的誓言!小荷鲁斯骂道。你知道父亲死前说了什么吗?他说那东西将以他之名终日作恶!只有你蠢到看不清一切,阿巴顿!又或者是你足够无耻,无耻到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去做正确的事!

我发过誓,我要为他而战,我不像你们,我不是叛徒

在战场的一角,艾泽凯尔·阿巴顿缓慢地站直了身体。他面对着三个人,三个手足兄弟,两个影月苍狼,一个最后的荷鲁斯之子。

那么他呢?他算什么?他的眼角抽搐了起来,但这不能让他握紧鬼见愁的手有半点颤抖。

以一敌三是绝对的劣势,阿巴顿有充足的理由将这场一对三的战斗变成一百对三,甚至一千对三。他只需要发出一个命令,并向后撤退,等待数分钟,就会得到支援。

然而,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想这么做。这个理由很隐秘,很特别,他甚至有点不愿意承认。可是,无论他愿不愿意,事实都已经发生了。

他是主动离群的,他是主动在这片战场上游荡的,就好像他知道自己会遇见四王议会的另外三个人,就好像他明白,这就是最后了

他再次尝试着握紧鬼见愁。

别。塔里克·托嘉顿平静地对他摇头。不要那么做,扔掉武器投降吧,艾泽凯尔,你会得到公正的审判。

滚吧,叛徒!阿巴顿对他怒目而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加维尔·洛肯都瞒着战帅做了什么,你们私下勾结其他军团,破坏旗舰,弑杀兄弟!你也配称呼我为‘艾泽凯尔’?你也配说什么公正的审判?

他已经疯了。洛肯用口型告诉托嘉顿,并缓慢地举起了剑。

他朝着阿巴顿走来,两把剑在下一秒便互相碰撞,毫无疑问,这又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他们对彼此之间的了解足以让任何一场战斗变成这种令人乏味的你来我往,不会有人受伤,甚至不会流血。

明明二者都具备超人的体魄和非凡的技艺,并且怀揣着货真价实的杀意,试图斩下对方的头颅,却怎么也没办法真正地取得胜利。

他们只是僵持,仅此而已。两分钟后,在分解力场跳动的火花之中,洛肯与阿巴顿一起后退了几步,互相凝视,就连喘息换气的频率都是那么相似。

来啊。阿巴顿嘲笑起来,那惨白的脸上满是嘲讽。一起上啊,你们不会还要讲究什么所谓的公平吧?来杀了我,一了百了.

塔里克·托嘉顿提着剑朝他走近,那把剑却并未真的举起。

举剑!否则我就杀了你!

你知道吗,艾泽凯尔?托嘉顿平静地摇头。父亲没有怪你,他只是说你是个固执的笨孩子。

你的确很固执,也很笨,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走到最后,否则决不罢休。但你不是因为这两种品质才不愿看清真相的,你不过只是懦弱。

他后退一步,终于缓缓举起剑,摆出一个邀请。他想让阿巴顿与他交剑,以此来进行一场绝命的比拼。

阿巴顿的脸孔开始抽搐,他举起鬼见愁,一把拍开托嘉顿的剑,便朝他砍去。这斩击毫无章法可言,更像是绝望之下的一种宣泄。

托嘉顿轻而易举地进行了格挡反击,不仅打飞鬼见愁,还将剑横在了阿巴顿的脖颈之上,分解力场却没有启动。

除了冰冷以外,阿巴顿没有感受到其他任何东西。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看见塔里克·托嘉顿那双已经与昔日截然不同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从前的温和,只有冰冷与悲伤。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在这个瞬间,不知为何,艾泽凯尔·阿巴顿忽然想起了水景花园。

为什么你不.?他艰难地发问。

在这里杀了你是对你的一种解脱,但你不配解脱,艾泽凯尔。托嘉顿早有预料地打断他,如此回答。

你需要得到一场公正的审判,你要把你知道的事,看见的事,全都一五一十明明白白地讲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要为荷鲁斯洗清冤屈。

他严肃地后退一步,抬起手指向远处的一团炽烈光辉。它已经升了起来,金光与猩红各占一半,好似太阳般耀眼。

正在里面和帝皇争斗的那个东西,不是我们的父亲。

我们的父亲不会将他的船员尽数屠杀,挖去眼睛,倒吊在自己的王庭之内。

我们的父亲不会用动力爪捅穿他兄弟的胸膛,不会将他兄弟的子嗣投入角斗场内要求他们互相残杀取乐。

我们的父亲不会让银河与泰拉生灵涂炭,不会与这些恶魔为伍.

那么他是谁?阿巴顿空洞地愤怒着,发出问询。告诉我啊,塔里克,他是谁?!

是它。托嘉顿说。你应该问,它是什么。

他放下剑,靠近阿巴顿,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和我们走吧,兄弟。现在还为时不晚,现在你仍然可以赎罪,仍然可以告诉世人,父亲是力战而亡,在这之后,他的尸体才被亵渎,才被夺走。他绝非叛徒我恳求你,艾泽凯尔。

托嘉顿隐有哀求地说,阿巴顿颤抖着看向他,想要回答,嘴唇甚至已经弯曲成了一个‘好’字,然而他终究没能把话说完。

他的颤抖在短短半秒内变成一种抽搐,托嘉顿迅速后退,发现阿巴顿的双眼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紧接着,那冲天辫忽地离散下来,他披头散发地摇起了头,数秒后,有血光从双眼中悄然盛放。

然后,他们听见了一个声音,第一个声音。

它的声音。

“你们想策反我最后的忠嗣?”它如是询问。“很遗憾,艾泽凯尔完全忠诚于我,他是四王议会最后的成员,而不像你们,是卑劣的叛徒。”

在话语中,阿巴顿的身体开始逐渐产生变化。他在哀嚎,仿佛正在活生生地被撕裂。而从结果来看,大概也的确如此。

他的身体在血光中被拉长了,盔甲却变得破烂,内脏从腹部的破口出轰然坠落,溅起一滩漆黑的灰尘。

血光继续盛放,某种新生的混沌力量开始重新塑造他,让他恢复,却很粗暴,就像是玩弄泥巴的孩童,以粗劣的手法与漫不经心的态度捏造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怪物。

从外表上来看,他大概是阿巴顿吧。他的眉眼细节,身材尺寸都与艾泽凯尔·阿巴顿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只是凝视着他,荷鲁斯·艾希曼德便感到了一阵呕吐般的冲动——这不是艾泽凯尔·阿巴顿,只在一瞬之间,他便确定了这件事。

它看着像他,可它已经是另一种东西了,是与人类完全对立,彻底相反,却又相似到令人不安的另一种东西.而且,这甚至只是表象。

它到底是什么?

塔里克·托嘉顿没有答案,只是举起他的剑,试图格挡,却未能生效。在血光中,他被鬼见愁瞬间洞穿了胸膛,鲜血飞溅。

艾泽凯尔·阿巴顿为此发出一声哀泣,这就是他最后的声音。

然后,便只是虚无。

——

“你无法获胜,父亲。你赢不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赢我。”荷鲁斯·卢佩卡尔说道。

“我不需要赢。”帝皇说。

“但你还能坚持多久?你的计划与后手都需要你的力量才能进行下去,你是他们的支柱,而你已经没有多余的力量分给那些软弱的凡人了.我说得对吗,父亲?”

“你错了。”帝皇缓慢地反驳。

“是吗?”

“他们是我的支柱。”帝皇说。“每一点勇气都尤其可贵,每一次死亡都让希望更加璀璨,他们在为我取胜,而你只有一群被诅咒的无生者,以及一些可悲的叛徒。”

“多么天真的话语。”荷鲁斯嘲笑道。“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位君主应该说的话,难道你看不清现实?他们的死亡毫无任何意义,你赢不了。”

“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需要赢。”帝皇再次重复。

他的面容被隐没在星河之中,他的声音从蛮荒时代传来,穿越无尽的维度和混沌的浪潮,在亚空间内的能量中被重塑,一个又一个的仪式被连绵不绝地完成。

时间开始随意地跳跃,一会是中世纪,一会又是星际时代的某颗宜居星球。他就隐藏在这些地方,时间与空间的夹缝,曾经存在而现在却又不再存在之地.

在某个瞬间,他握紧了一枚戒指。他把它握得是如此之紧,以至于它深深地嵌入了他的手掌之中,鲜血流出,将它淹没。

“那么,你需要什么?”荷鲁斯追上他,将他留在这个瞬间的形体吞没,满嘴鲜血,残忍地询问。

帝皇以剑作答。

他不需要赢,要赢得这场战斗的人另有其人,而他

他要赢的是人类的未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