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夜色下的天庵村,在虫鸣螽跃中显得格外安静。
少年赵存远盘膝坐在院落中,默默凝神聚气,冥想修行,皎洁月光潋滟如水,为他镀上一层银辉。
倏地,他睁开双眸,眉头下意识蹙起,一抹挥之不去的焦躁和颓废,在他脸颊上浮现而出。
“呼——”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砍下”炼气功法《拜斗星沉录》的兴奋,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应该啊,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存远起身,在院中踱步起来。
两天前,他跑遍周边十里八乡,终于将《拜斗星沉录》砍了下来。
虽然这本功法只有炼气调药一章,依旧令他兴奋得仰天狂笑。
因为这可是修仙之法!
是他在流云观也未曾见过的修仙之法!
这两日来,他几乎废寝忘食,白天睡觉,晚上修行,只求入道。
怎料,他越修行越茫然,却是完全找不到半点感觉。
“炼气不调药则真种不生……神栖于心,气寓于肾,神入气穴,始能相抱为一,后有真种发生……”
“故先瞑目打坐,断除妄想,而后双目观鼻,如木匠之标线,神行返照两眉之间,待眉中稍热,运金光至绝顶,后双分左右,绕耳至喉间,下重楼,入气穴……”
在踱步中,赵存远再次默背起《拜斗星沉录》。
父亲说过,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他一直如奉圭皋!
这句话也印证了他求学,乃至求仙生涯。
然而这一次,他却越读越糊涂。
金光是什么?
重楼是什么?
气穴又是什么?
人体穴位?还是法不外传的暗语?
亦或者纯粹就是他太过驽钝,无法理解?
在徘徊中,赵存远余光倏然看到门旁站着一道身影,这令他下意识站住脚步。
“爹!?”
“啊,没打扰你吧?”
“没有!”
赵存远老爹、天庵村唯一童生,披着褂子,一脸温和道:“遇到难处了?”
“没有!”
赵存远下意识否认,因为他爹一直不赞同他修仙。
“只是遇到一点疑惑,推敲片刻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赵童生点了点头,递过来一张纸道:
“爹也没啥能帮到你的,这是爹的注释,或有荒谬之处,你权且随意瞧瞧,说不定能触类旁通。”
“爹?你、你这是?”赵存远愣住了,迟迟不敢接下。
“以前爹反对你修仙,是因为爹觉得这条路太过虚无缥缈,爹没走过,爹知道的路只有科举!这段时间,爹也想明白了,连神仙都庇佑你,爹又何必反对?见天地,知敬畏;见自己,明归途。挺好挺好。”
赵童生以为这些话很难说出口,然而当他真的说出口时,浑身却有种难言的舒坦。
放眼天下,儿子总是不听老子的,不是吗?
赵存远浑身微颤,半晌接过父亲注释,嘴唇动了动,道了句:“谢谢爹!”
赵童生拽了拽披肩,道:“谢啥?你忙吧,爹老了,熬不住,睡了。”
说着,转身回屋休息去了,悉悉索索间,还能听到母亲的低语发问。
赵存远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那每一个陌生名词旁,都引出了典籍出处,也许驴唇不对马嘴,但终究是一个思路。
不知为何,他心头却突然泛起一抹疲惫,甚至冒出“算了吧”的念头。
这一路走来他太累了。
求仙问道、父怒母泣、村人指点、一事无成……支撑他的或许仅仅是一口气。
一口不甘之气。
如今陡然听到父亲的谅解。
这口气恍惚间随之散去。
‘也许流云观老道长说的没错,我纵然踏上修行之路,也注定走不远!’
‘可是,甘心吗?’
赵存远低头看着写满注释的纸张,略一沉默,离家向村外土地庙行去。
午夜的土地庙,显得阴森诡谲。
不过,当赵存远看到土地神像时,心中无端冒出的恐惧随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