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终会趋于平静。

夜色渐深，老树下长桌旁已经没什么人，桌上的无忧也早已送了个干净。

可说书老者仍矗在那里，布满风霜褶皱的双手小心摩挲着那张纸面，眼中的光芒甚至盖过皎皎月光。

“真是好诗！”

他仍在感叹。

不远处，一个温润公子正沐着月华走来，手中是山水折扇，腰间美玉脆鸣，气度斐然。

待到走到老者身前，他微笑着揖礼，“老师真是好兴致。”

老者似是这时才注意到书生的到来，紧忙朝他招了招手，“浩然，你快来看这诗。”

此时若是有其他人在场，便能认得被老者唤作浩然的书生正是平安镇第一才子，也是所有平安镇年轻一辈书生敬仰的对象，陈浩然。

陈浩然似是很少见到自家老师这般失态，闻言目露惊异，三两步走到长桌前打量起来。

“尽倾江海里，赠饮天下人。”他轻声吟读着，末了发自内心赞道：“果然是好气魄，恭喜老师再得佳句！”

老者面色有些挂不住。

这字你看像是我写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这诗出自一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

“哦？”陈浩然更加讶然，“我平安镇还有这等惊才艳艳的书生？可知是谁？”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为能感受到跃于纸面那股蓬勃才气。

如何衡量一个人的才气？

是见识？是文思？还是底蕴？

是一切的总和，是一个读书人所见所闻所忧所想的一切。

当今书圣在世，圣韵在各地书院的散播下弥漫整个人间，所有读书人都能借助无处不在的圣韵将心中才气实质化展露，腹有诗书气自华，这便是圣人对天下的影响。

一人得道，举世飞升！

陈浩然不明白一个老师口中的年轻人为何会有这般澎湃的才气，更不会明白经历过信息爆炸社会浸染的人到底有怎样磅礴的积累！

听到学生的问话，老者摇头，“不知，都说那人戴了斗笠。”

陈浩然笑了笑，这笑容比春风更让人舒适，“老师是大儒，自然不屑去窥视别人藏起来的面目。”

大儒？

是那个前几天游魂阿伟魂飞魄散前仍不理解的大儒？

是那个三个月前来到平安镇的大儒？

老者看陈浩然笑的丰神俊朗，只觉得他有点儿欠揍，正色道：“读书人不拘小节。”

这话的意思是看了，但没看到？

陈浩然原本只觉得写这诗的书生确实有几分文采，但诗篇只是小道，也就那般而已，此时却正式对那斗笠书生提起了兴趣。

“连老师也看不到他的面目？”

这一问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纵观整个梁国，有几人能在老师面前藏头露尾？

要知道，他可是前太子太傅徐上章，那个杯酒截江的徐上章！

陈浩然尚且不知道先前徐上章说书时的自吹自擂，不然怕是要重新估量自己对老师的尊敬。

徐上章却浑不在意，不吹牛逼能叫读书人？

他摆手道：“虽不曾动用手段，但肉眼的确透不过笼在那年轻人周身的才气，那人可能是个偏才。”

陈浩然点点头，垂眸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夜色愈深，或许，他是想起了那些正待投喂的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