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堂。</P>
气氛压抑。</P>
老太太靠坐在暖炕上，手里盘着佛珠。</P>
苏辰进来时，她也没有起身，只是让齐嬷嬷搬了个凳子让她在一旁。</P>
“小辰，你可知你父亲去做什么了？”</P>
她看向苏辰，声音透着疲惫。</P>
“不知。”</P>
苏辰摇头。</P>
“宫里出事了。”</P>
老太太盘着佛珠，轻声一叹，“惠妃，也就是你的姑母，若当真被问罪，那不止是三皇子会受牵连，我们侯府亦是。”</P>
说着，她慢慢的坐起身，目光沉沉的看着苏辰，沉声道，“小辰，不管你平日里是在哪里当值的，归根结底，你都是我们定山侯府的世子。”</P>
她的目光很是锐利，让苏辰很不舒服。</P>
故而，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微敛着眸子，不看老太太，也不接话。</P>
见她这个态度，老太太眉头微微皱起，看她的眼神颇为不满。</P>
“你父亲正在往三皇子府的路上，为的就是与三皇子商量，如何化解你姑母的这场危机。”</P>
老太太的声音越发严肃，看着苏辰的目光也越发的冷沉。</P>
“我叫你过来，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你能去求求太子，让他帮帮你姑母与三皇子。”</P>
“此事对于太子来说并不难，一切的话语权都在皇后手里，若太子肯出面，皇后定会偏向你的姑母，届时一切就都简单了。”</P>
这话说的很理所当然。</P>
苏辰从没有想过。</P>
向来明理又通达的老太太，会说出这样一番令人无语至极的话来。</P>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抬眸看向老太太，语气平静却坚定：“祖母，此事我不会帮。”</P>
老太太眼神一紧，皱着眉头看着苏辰：“为什么？小辰，你可是侯府世子，替侯府奔走是你份内的事。”</P>
“太子与惠妃之间的矛盾，您难道不清楚吗？”</P>
苏辰抬起头，看向老太太，“此时太子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他的仁慈。”</P>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P>
老太太怒道，“哪怕再有矛盾，以你与他的情谊，难道还说不动他出面帮忙？”</P>
“情谊？”</P>
苏辰简直要被气笑了。</P>
她站起身，看向老太太。</P>
“祖母，你打算让我用什么样的身份去求他？”</P>
老太太眉头皱的更深，语气有些不耐：“你跟他进行到哪一步，便用哪种身份，难道还需要我继续说？”</P>
此话一说，苏辰直接沉默了。</P>
她就这样看着老太太，眸底盈满悲哀。</P>
老太太此时也惊觉自己说错话了。</P>
她盘了盘佛珠，略等了下，方道，“小辰，要不是这件事太过严重，你以为我会找你来说这些话？”</P>
她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下来，看着苏辰的目光也重新变得慈和起来。</P>
“我知道，这些话你听着不舒服，可是小辰，我也是没有办法了。”</P>
“我们侯府本来就已经前路未明，要是你姑母失了宠，那于我们侯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P>
“小辰，你应该也不愿意看到，我们侯府彻底走向没落，让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流离失所吧？”</P>
又是这样，又拿这些压她。</P>
苏辰觉得透不过气来了。</P>
她看着老太太，只觉得这一刻，眼前的祖母变得陌生。</P>
这哪里是自己印象里，对自己还算慈和的长辈？</P>
她觉得悲凉。</P>
原来，在这侯府深院里。</P>
除了李嬷嬷，竟无一人给过她真正的亲情。</P>
这还是至亲。</P>
“姑母与三皇子的事，我不会插手，更不会去求太子帮忙。”</P>
苏辰深吸了口气，平缓了心绪之后，方坚定的对老太太道，“若父亲当真因此受到牵连丢了乌纱帽，那我也只能说命该如此。”</P>
老太太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她紧握着佛珠，目光冷厉地看着苏辰，“你这是在赌气，还是在跟祖母我置气？”</P>
苏辰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没有赌气，也没有跟你置气的意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P>
“哼！”老太太冷笑一声，“你就不怕因你今日之举，让侯府受到牵连，将来后悔？”</P>
苏辰摇摇头，语气坚定说：“即便将来会后悔，现在我也不会改变主意。”</P>
老太太瞪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小辰，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辛苦。”</P>
“你父亲对你也确实不够关心，可我已经在尽可能的弥补这一点，在继邦与你之间，我一直是偏向你的，哪怕他是未来的侯爷，哪怕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府远去。”</P>
“但你得明白，无论是你离世的母亲，还是你的父亲，在决定让你女扮男装时，都是挣扎过，也犹豫过的。”</P>
“你母亲曾求过你的父亲，让他收回这个想法，可是为了侯府的未来，你母亲最终还是同意了。”</P>
“如今，不过是希望你求求太子，只需温言软语一番，又不是让你委身于他，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P>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并非男儿身？”</P>
苏辰的心情是复杂的。</P>
她看着在那里侃侃而谈的老太太。</P>
觉得讽刺至极。</P>
“是你父母太过天真，若非有我替他们找补，你的事又怎么可能隐瞒至今？”</P>
老太太站起身来，她走到苏辰跟前，看着她道，“小辰，你是个好孩子，你应该不希望，侯府与你撕破脸吧？”</P>
威胁？！</P>
她最不怕的就是威胁。</P>
若当真撕破脸，对她来说，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P>
想到这里，苏辰抿抿唇，“若因此事而撕破脸，那我也认了。”</P>
她说着，朝着老太太行了一礼，“祖母，要是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先告退了。”</P>
话落，也没有等老太太应答，她就径直转身离开。</P>
“苏辰！”</P>
老太太怒极，把佛珠朝她扔了过去。</P>
啪的一声，佛珠砸在房门上，又重重的摔在地上。</P>
“反了，真是反了！”</P>
“不过是件小事，她竟推三阻四的，她心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祖母，有没有这个侯府！”</P>
“老夫人您消消气，也许回头世子便会去找太子求情，现在不过是逞强罢了。”</P>
苏辰加快脚步。</P>
彻底走出正月堂的院门，才听不到老太太的怒骂声。</P>
她沿着走廊，往雪辰院走。</P>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P>
廊下的灯笼，是唯一的光源。</P>
它在寒风的吹拂之下，摇晃着。</P>
烛光随之忽明忽暗的，映衬的整个侯府都妖魔化了。</P>
就在此时，远远的，有一盏灯笼朝她走来。</P>
离的近了，她才发现竟是苏星。</P>
“哥。”</P>
苏星看到她，便提着灯笼飞快的朝她奔来。</P>
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P>
她的笑容向来是极具感染力的。</P>
足以让她泛冷冰封的心，重新跳动起来。</P>
“天这么冷，你怎么走这么慢？就不怕冻到了？”</P>
苏星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念叨，“你现在的身子不比以前，万一生病了怎么办？”</P>
苏辰侧头，看着她。</P>
突然发现，被人这样念叨，亦是件幸福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