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忙把手边的水递给了他,"阿兄,喝水。"
他轻抿了一口,揉了揉琇莹的乱毛,然后用手指成梳替琇莹将头发整理好,"总要整洁一些的。"
琇莹呜啊一声表示知晓了。
明明刚与荀况说话时还有条有理的,结果自己兄长一醒就变得黏答答的了。
荀况看到这场面心中低叹,然后将这书简递还过去,"既是长辈所赠,又是你心爱之物,我便不要了。总有别的办法来偿还药的。
接着温和道,"小友,可陪我温温书,或者为我读读书,我年纪大了,眼睛不太好使了。"
琇莹嘴角无意识的抽动了一下,如果不是看见他早上舞那把重剑时手臂上鼓起的肌肉,他就信了他的说辞。
嬴政垂眼,看着膝上的书沉默些许,才道, "不必了,此书是谢礼,是政应付的。"
他将书递给荀况,"此书虽是心爱,可琇莹和我的命更为珍贵些。先生愿施以援手,政感激不尽。至于先生所提,政皆愿意,多谢先生抬举。"
荀况接了书,叹口气,"小友若是想要回来,便来找况吧。"
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阿政又一次对自己说不要了,可无人知道他的手己经微颤了。
他抿唇不言,然后微颤的手被琇莹牵住了,他看见琇莹歪头看他,用自己的手碰他的脸,"兄长,冷吗"
他摇头,琇莹贴在他身边,问他,"是舍不得书吗我去要回来。"
琇莹准备下床,往外跑,然后被阿政唤了回来。
他的心终于落在实处,因为被琇莹稳稳的托住了。
"不用了。"他说,"不需要了。"
他带着哭腔,将头放在了琇莹的颈窝处。
没有人知道他将这书认为是父亲爱他的证明,他留下它,因为他舍不得父亲曾经给予的温情。
他每每抚触书简,总会想起在质子府的廊下,父亲曾抱他于膝头读书。
父亲很温柔,很聪明,他明明是秦质子,赵语说得流利。他亲自为他开蒙,教他学习赵语,所以他赵语说的比同龄赵人都流利很多,父亲常夸他聪慧。
在质子府的他,总是骄矜的,他喜欢高昂着头,像只得胜的小雀儿,叽叽喳喳问着问题跟着父亲身边走过那不算长的走廊。他不知旁人父亲是如何,他只知道他的父亲总是最爱他。
温情愈深,所以被抛弃时,才被伤得愈深。
他自此以后沉在被抛弃的深渊阴影里,只能在回忆里寻觅慰藉。
母亲也是这样,她的人生全是围绕着父亲,她也贪恋父亲给的温情,故而生起怨恨。
他其实也怨恨阿母,阿母把他当成父亲的替代品,让他为自己温情。
可那时就算他己开蒙,并非什么都不懂了,可年龄在这里,他还是一团孩子气。
他只会发怒和哭泣,所以母亲没有寻找到温情,于是他也失去了母亲。
自此以后,他如无父无母般,那些赵国人不喜欢他,即使他曾为了生存去逢合他们,乞求他们给他一点点的归属感。
直到那日从母亲手中接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满心满眼是他,他渴求的温情一瞬间圆满。
他在琇莹肩头哭泣着,他一向老成,他是最沉稳的兄长,他从不哭泣。
可现在他如同一个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一样哭着,他在一个完全信任和依赖他的人面前放肆宣泄委屈。
我被人抛弃了好多次,琇莹。
琇莹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抚他的脊背,"兄长不哭了。以后琇莹给你买很多书,你想要什么,琇莹就给你什么。"
他不知道兄长失去了什么,他只知道兄长在哭泣,他笨拙的哄他,"兄长想要的,我有的都给你。"
嬴政停止了哭泣,他擦干了眼泪,脸有点红,毕竟在自己幼弟面前哭泣还要幼弟哄实在是太丢脸了。
可他好喜欢琇莹对他说承诺呀,他带着鼻音道,"那没有的呢"
琇莹见他不哭了,就笑了,"没有的抢也给你抢回来。"
阿政也笑,"我想要琇莹永远陪伴着我。"
琇莹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不是愿望,这是事实啊兄长要再想。"
嬴政心里瘫软了一块,摇了摇头,作为兄长,剩下的事就没有必要让琇莹知道了。
他于暗处的眼睛黯沉着,他早不该在沉溺于过去的被抛弃经历了,他要回秦国去,只有回去,才能更强大,才能保护琇莹。
他不能再做这个有名无实的空头质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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