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安静良久,李斯才找回声音,开始跟琇莹分析。
琇莹不听,他瞥了一眼李斯,不听不听,你这老头坏得很。
“大秦没钱,要建,你们跟着陛下去北边城头自己搬石头建吧”
老子不伺候了
李斯尬笑两声,娘的,第一次见这种天大胆又劝不动的狗脾气,前段时间还是乖宝,一口一个丞相大人,现在就是坏老头,这臭小子,一身反骨。
张苍在后面看着他李师兄尴尬的脸,想到陛下穿着华服带着他李师兄去搬砖,陛下那么高肯定比他李师兄搬得多,不行,他不能笑。
公子真的是大秦头号反骨仔。
王绾和冯去疾也想劝,见李斯都劝不了,果断闭嘴了。
阿政是在这时开口的,“琇莹,你代朕去吗”
你让朕去搬砖,那你代表朕去。
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琇莹像被人捏了脖颈皮的猫,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心虚不已,“陛下万金之躯,臣去搬,你歇着”
我去搬砖
阿政勾起了唇角,他朗笑出声。
“朕没打算建宫殿,但是公子想搬,朕也不想拒绝,众卿可有想法”
不要累活,但也要受点苦头。
琇莹拧成了包子脸,八个折都带着痛苦。
一时嘴快,遗恨千载。
可算落到了这群老狐狸的手里。
最后琇莹在众臣的取笑中被罚到骊山皇陵搬了半天砖,其实说是他觉得比在朝中强。
对他来说,真的不累。
他力气大,搬砖很容易,秦有监工,但不允许监工私自鞭苔处罚役夫,所以他就干活拿钱就是。他有时帮旁人一两把,监工也当没看见。
他跟那些平民役夫们一起吃饭喝水,哪怕就干半天,饭也不少给他,给他三分之一斗,他一边嚼麦饭,一边跟役夫们聊天胡侃大山。
“陛下是好陛下,他自上位后,我们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我去年就在工厂干活,今年过年我婆姨买了一件新款的毛衣,好看死了。”
一个役夫高声道,笑得呲出一口黄牙。
“公子也好,我娃在学宫读书呢
,天天回家念啥子,不登山,我寻思着不登山就不登呗,但他说读书,读书好啊,贵人们念的肯定好啊
有人附和,他干裂的手指比划着。
“你个没脑子的,那是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俺婆姨也跟着孩子,有时候也读两句给我听。”
苦是苦,但眼里都带着光,日子有盼头。
琇莹穿着役夫们一样的冬衣,脸上是沙石和尘土,他笑着听他们说话。
身上的阳光暖洋洋的,他就在那傻笑。
他旁边的役夫拍他肩膀,“你傻啦,笑啥子。”
琇莹还是笑,“阳光明媚,我心中松快。”
役夫们笑开,嗔怪地骂他掉书袋。
他虽然一脸土,但早上那手一伸,人就知道他是个读书人,那中指和食指上的厚茧子哟。
不过在这里这样的人也多,不少犯了小错的官员大多都在此地服役。
半天的相处下来,也算是相熟了。
他们骂琇莹掉书袋,琇莹哪里会乖乖接着,他兴致上来,给他们吟了一句出车,“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众人听不懂,让他快说。
他就自顾自的笑,“就是大春天的,花啊草啊长的好,黄鹂枝头叫,采篙的女儿笑得美。”
众人也是笑开了,都称后面的好,听着喜洋洋的。
琇莹在那里就半天,他役满后,监工还给他拿了四钱的工资。
琇莹当时感动的眼泪汪汪,他食邑万户,月薪几千石,可没一次自己见个子的,都倒贴出去了,反而天天还要他阿兄接济。
这是他第一次拿现钱啊,呜呜呜。
怎么感觉服役都比在咸阳做官过的好呢
琇莹当天晚上回来时就在街上遇到了李斯的车驾,提议让他去骊山的李斯遥遥见了这祖宗,想令车夫调转了马头。
可惜琇莹也看见了他,行了个礼,露出微笑。
你敢跑,试试
他明白了琇莹眼中的暗示,也不调马头了,在那里等着琇莹。
躲不过的,躲不过。
琇莹笑嘻嘻地拎着个纸包上了车,他双手紧握着李斯的手,面露不达眼底的感激,“李公,你可帮我个大忙,结束了我的内耗啊。”
李斯不敢挣也挣不开他的手,只能随他一起打哈哈,“能帮到公子是李某的荣幸。”
琇莹将自己花钱买的点心递给了他,“区区薄礼,李公笑纳。”
这包点心太过粗糙了,别说比起李斯了,就连李斯府中的下人吃得都比这精细。
可他不能不接,这是公子的警告。
相邦,多看看下面的众生。
琇莹见他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笑眯眯的下了车,走时他还吟了一句离骚,“长叹息以掩涕兮,哀吾生之多艰。”
李斯最后还是吃了那份价值四钱的点头,黏糊又难吃,可却是平民百姓能吃到的最好的
点心,平常只有年节才会买来给家里孩子尝鲜的点心。
琇莹回了候府换了一身衣服,才往章台宫去。
阿政还担心孩子累着,结果琇莹神采奕奕的向他多方面描述了他今天过得真的开心,他是止不住的雀跃。
“阿兄,我在那才半天挣的就比平常一年要多啊,在咸阳当官倒贴钱,给你修坟头赚钱。”
他整个人发出一声老气横秋的叹息,“当官不如修坟啊”
阿政给他夹肉放在碗里,闻言给他又夹了一筷子。
吃点肉,长点心吧
他现在被自己的傻孩子提起自己的坟,竟然平静至极,甚至要笨孩子多吃点。
琇莹眼亮晶晶地叭了一口他夹过来的肉,“又给自己退休后的生活找了个就业方向。”
阿政看着他刚刚吃的肉,已经不止四钱了,勾起了唇角,也没有打断他的兴致,还有兴趣开了个玩笑,“那朕尽量活久点,你给朕修一辈子坟,天天有八钱拿。”
琇莹点头,然后就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他话说得黏糊,“待到百姓安乐,朝有食,暮有所,我给阿兄修一辈子坟。”
阿政抬起了手,挑眉看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
琇莹利落地与他击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琇莹的记忆停留在与阿政交握的双手上,他不自觉的轻笑,很快就放下那小子的耳朵,
“小心些,知道了吗”
那小子被拧了耳朵也不生气,他捂着耳朵嘿嘿笑,公子捏他耳朵好轻呀,还没有他阿父平常的随手一拍疼。
“我知道了,公子。”
琇莹拍了拍他的肩,“研究是好事,但不准拿自己的命去赌。”
他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表情很凶,“再让我看见你们去拿着硝粉,硫磺石,还有炭粉在那里摩擦,我就把你们都在地上摩擦了。”
一时听取哀嚎声一片,估计整个咸阳城都不可能想到神迹出自这一群人的手。
琇莹和他们自己一开始也没想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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