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
后的人似乎倒吸一声寒气。
茶茶似乎被什么东西指引着,慢慢地、缓缓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风中摇曳的月牙,以及少舸温柔的面庞。
她微微张大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眼中泪水代替她宣泄了她无法言表的感情。
她抱不住马了,径直滚了下去。
身后的人大喊着“李大人,我们发现了可疑的人。”
李靖站在城墙上,循声低头往下看,陪在他身边的武庚也一同看去。
此时天蒙蒙亮,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可是茶茶走时怀着身孕,月份大了,肚子隆起,不是现在的样子,他狐疑地眯起眼睛。
李靖见武庚面色不善,率先说“如若可疑,那便杀了。”
“是”
将士们驾马上前,城墙上的弓箭手也准备拉弦。
茶茶循声,注视着少舸的眼神落到高大的城墙上的两点人影。
太阳还未出,天色却愈来愈亮,此时是黎明,正是茶茶该向东走追寻太阳的时候。
悲剧的命运让她又一次找到了太阳,可这太阳不是少舸口中自由的太阳,而是灼灼燃烧,试图囚禁她的太阳。
即便很遥远,可是当茶茶亮出那双独一无二纯澈的紫眼睛后,武庚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茶茶。
他瞪大眼睛,连忙喊道“停一下”
弓箭手们却被他这吼吓了一跳,手一颤,那些箭矢如雨一般地降落。
武庚目眦欲裂,失去了理智,径直就要从城墙上跳下去,李靖连忙拦住了他。
“茶茶”他喊。
茶茶在乱箭之中,却没有被射死,她抬起一手,四象蛊像是无形的波浪,将这些箭矢通通排开,而她身后那些愈来愈近的将士们也被这一击,撞到后面去了。
李靖一惊,松了手,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武庚从城墙上下去,他跑得极快,激动地快要摔倒,一国的太子最重礼数,姜姬也是拿着戒尺一点一点将他教出来的,这些东西几乎深入骨髓,可他当见到茶茶时,那些所谓的尊贵通通抛之脑后,他就这样狼狈地跑到了茶茶身边。
在众人的劝告声中,朝茶茶走去。
他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跟我回去。”
茶茶的目光没有从少舸的脸上移开过。
武庚看着她的目光,激动的心逐渐冷却,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来,他问“难道你是他的同伙不成”
茶茶还是没有移开目光。
“茶茶,”武庚沉声道,“我给你的聘礼呢在哪里”
茶茶终于舍得移开目光了,她低下头,看向武庚,然后说“少舸说,你给我的聘礼是很珍贵的东西,谢谢你。”
武庚一顿,心中刚刚升腾起来的猜忌和怨恨奇妙地被平复,他问“少舸看了阴符经,是你给他的”
茶茶点点头。
武庚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他又上前一步,道“没关系,只要你带着聘礼,回到我身边,我不会计较。”
就算,她同少舸一起谋乱,他也不会计较。
“只要你回来,”武庚履行他的诺言,他说“权势和真心,我都给你。”
权势也好,真心也好,茶茶都不需要。
她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武庚见她不动,又上前走了一步,说“你脱离了九苗成了我的太子妃,就已不是他们的母蛊了,没必要再受亲族所累。”
“茶茶,哪怕你是罪奴,只要你想,我也会将大商的江山社稷给你。”
“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固执地伸出手“跟我回去。”
茶茶还是以前那般纯澈到让人难以捉摸,武庚看着城墙上的人头,拧着眉,吩咐道“把那东西取下来给她。”
“殿下”
“取下来没听到吗”
“是、是。”
士兵将城墙上悬挂的人头收回,抱着人头,来到了武庚身边。
武庚看也未看,说“给她。”
茶茶小心翼翼地接过了少舸。
武庚又问“你还要什么”
茶茶摇了摇头,她轻轻地抱住少舸,泪流满面。
武庚没见过茶茶哭,即便受了那样屈辱的刑罚,她也没有哭过。
他烦躁又愤懑,问“你到底还要什么”
他其实问的是,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茶茶是只蛊,人心只有一点点,因为只有一点点,所以,无论是贪欲还是执着也都只有一点点。
那一点点渴望,不是权势,也不是真心。
而是自由。
茶茶周身那些微小的看不清的四象开始进入武庚的身体。
在武庚尚未察觉的时候,茶茶已将原始蛊投入他的身体中。
武庚看着她,高大的身躯忽然弯下,他捂住嘴,呕出了血。
茶茶终于开口,她说“你送了我很珍贵的礼物,我也应该送给你最珍贵的礼物。”
她没什么可以送的,能送的就只有自九苗最大的秘密,自她降生起就一直纠缠她的四象蛊。
“你”武庚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暗中查看的申公豹再顾不得隐藏,连忙跑出来,一掌拍开了茶茶,可他一碰茶茶,自己也受了四象。
这四象蛊强烈霸道,不论仙凡一律咬杀。
申公豹咽回涌上喉头的血,屏住呼吸,拖着武庚离开了茶茶。
他喊“所有人,现在赶紧撤退”
围绕着茶茶的兵将四散开来。
而在四象蛊无差别攻击的同时,茶茶体内被杨婵勉强拨平的平衡,又一次打破了。
四象蛊又开始反噬主人,茶茶的五脏六腑被它啃噬,当内脏吃完了,它们就开始吃她的皮肉,先是胸腹,后是四肢,然后是她脸上漂亮的眼睛。
茶茶轻抚着怀中少舸的脸,眼泪一边落,一边淡漠地说“我是人,不是九苗的母蛊。”
死去的少舸听到这句话,干涩冰冷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和他往常一般温柔的笑意。
茶茶也跟着笑。
此时,黎明乍破,旭日东升。
她的生命即将被四象啃食殆尽,她的意识模糊,灵魂飘远,好像终于获得了自由。
明亮的世界变得黑白分明,她和少舸又一次站在衡山的分岔口,这一次,少舸没有再背对着她走向黑暗中,他伸出手,在茶茶的期待中,主动牵住她的手,陪着她,
一起到达自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