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杨谅谋反之事传入宫中,已是半月之后。
杨广召众大臣紧急入宫商议对策,拜杨素为河北安抚大使,率五万大军讨伐。宇文成都出兵高丽,大军未归。隋军勇猛,却因后备军力不足,只能与杨谅大军焦灼于清源一带。
突厥部落欺大隋兵将短缺,大军自西北而来,与杨谅渐成合围之势。
朝廷内忧外乱,朝臣人人自危,就连杨广这个极为自负之人如今也顿感紧迫,日日在书房与众朝臣商议,甚至已无暇再理会后宫之事。
长安下初雪那日正赶上了瑾苏的二十一岁生辰,杨广本要设宴庆祝,却被她以国难为由婉拒,只在永安宫内摆了一桌家宴,同几个相熟的朋友小聚。
语兰一早就带着念儿来了,小小的姑娘穿着粉红的棉袄,漂亮精致的不得了。
杨广和哥舒瑀在主厅谈论战事,瑾苏就在寝屋忙着给念儿砸核桃吃。即便当初同语兰仍心存芥蒂时,她对这个孩子也是极喜爱的,如今两人冰释前嫌,她对念儿便更是有求必应了。
“舅妈,要果果,果果”
小丫头一手向嘴里塞着核桃仁,一手指着桌上的鲜果,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好好好,舅妈给念儿削梨子。”
瑾苏宠溺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尖,拿过那颗最大的梨子仔细的削起了皮。
语兰看着两人,笑笑道,“你呀,别总是惯着她,在家里就仗着她爹宠她,这个丫头,可就快无法无天了。”
“女孩子自然是要多宠一些的,这样若是以后出了嫁,也就不怕被夫婿欺负了不是么?”
瑾苏今日只上了极淡的妆容,一件素白棉裙,眉眼极尽温婉。
“听你说的,像是皇兄常常欺负你似的。”语兰扬唇浅笑,“等一下,我可一定要告诉他。”
“别别别,就当我没说,没说还不行么?”
瑾苏摇摇头,做了个讨饶的表情。
“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是常常会发作吗?”语兰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
女子垂下眸,眼中似是有一丝躲闪。
“那就好,”
两人一来一回的聊着天,也没太照看着念儿那个闲不住的丫头,这不,就那么一会儿,她就又闹出了动静。
“噗通——”一声,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瑾苏回头瞧去,就见到梳妆台下被扫落了一地的脂粉盒子,连带着自己也从那桌上滚落下来的小丫头。
“念儿!”
语兰先是一惊,“怎么就摔着了,疼不疼?”
“恩”
小丫头揉揉屁股,摇摇头。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硌得慌。小手向下摸索着,在扫落一地的首饰中抠出了那个始作俑者。
“你这个丫头,就不能安分些么,才一会儿没注意到,你是不是就要把舅妈的屋子也拆了?”语兰一边仔细的看着她可有摔伤,一边点着她的鼻尖数落。
小念儿不说话,眼眸却紧紧盯住了方才压在自己身下一颗银色指环。
“坏人!”
蓦然地,她指控出声。
“你说什么?”
语兰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那指环上繁冗的纹路,细细瞧着,竟像极了一个面具的形状,被抠出的眼窝深陷,阴森的可怕。
“瑾苏,这”
“坏人,坏人打伤了叔叔!”
还未及她开口,念儿又是重重喊叫了起来。
肉肉的小手一把抢过那颗指环,重重扔到了一旁的地下。
一声脆响。
瑾苏的身子陡然便僵硬的厉害。
“你说的,是哪一个叔叔?”
“就是阿衍叔叔啊。”小丫头扁了扁嘴,道。
是他,果真是他
她手脚冰凉,竟是有些站不住。只是为何,她明明已全然听那人的吩咐办事了,他为何竟仍是不肯放过他?
“叔叔的伤,很重么?”
“坏人把念儿带走了,叔叔,叔叔救念儿,流了好多血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可念儿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
语兰同样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那日她回府已是一日之后,哥舒瑀未提过此事,甚至没人告诉过她念儿曾被人劫走,更别说萧望竟何时也卷入此事之中了。
她抿紧了唇,似乎仍想开口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寝屋的纱帐被人轻轻挑起。
“在说些什么?”
是杨广的声音,他走进屋内,才看到那摔倒在地的念儿和神色看来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两个女子,“发生何事了?”他俯身,慢慢将那小丫头抱了起来,“怎么就摔着了?嗯?”
“小孩子贪玩,趁我们不注意就爬上了皇嫂的梳妆台,这不,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语兰笑笑,解释道,“我就说了她几句,皇嫂倒是心疼上了,硬是不许我责备她。”
“你娘亲说的是么?”杨广捏捏念儿的鼻尖,问道。
“舅妈的钗钗好看”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屋中有些不寻常的气氛,小念儿也机灵的没再提那指环之事,小手指着被扫落一地的首饰盒,糯糯的声音道。
语兰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