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宴(1 / 2)

豫庆殿内,佳宴已开。此处专为宫中举办宴会修造,自内而外由高及低分为三层平台。众人习惯性呼之为:玉台、金座、银阶。玉台上首,设有龙椅凤塌,东西各分设有十六席,惯常为皇室宗亲或国宾座处;以下金座东西分设三十二席,此处落座皆是朝中亲贵重臣;再以下银阶席位则无定数,随需应变。因着今日一则为祭天回来的皇帝洗尘,二则为远来的漠北使节接风,声势极为浩大,银阶之上足排开了一百二十八席。

殿内重重轻绢华幔之后,乐师将那升平宫乐细细奏来,大殿中央的演池之内,舞伎们的腰肢款款而动,席位间有宾客谈笑寒暄,有奉座太监和侍宴宫女穿行其中,裙带飘风,香风阵阵,端的是宾客满堂,繁花簇锦。

嘉楠随帝后一路进得殿来,嘴角将公主的微笑端的刚刚好,心底里也笑的甚是满足。那坠儿是在华妃身上扭捏的时候顺手刮下来的,此刻当着父皇的面从自己‘这几日从未碰过’的,自外头带回宫的小包袱里翻出,待父皇查出攒珠坠的来历,华妃自然就有些说不清楚。她就算细细一想觉得嘉楠在她身上扭过,又从嘉楠的小包袱里抖出,但这样的疑点讲出来也无人理会,毕竟嘉楠将将回宫,又不过刚刚十岁,无端端跟她别扭什么,父皇那边更是不容许有任何人怀疑自己最宠爱的公主。

想必这位贵妃娘娘一旦发现不能指认真正的祸首,只好另辟蹊径,设法力证带有这坠子的荷包原本今日就还好好带着,只是不知几时掉了坠子。最妙的是,按这位娘娘办事一贯求稳求全的性子,必定还要拉上几个宫妃人证来表白表白,甚至画蛇添足再弄出一个一摸一样的坠儿也未可知。

殊不知一路上从华家执掌的禁卫军不曾细细搜查开始,嘉楠就给她上了一个接一个眼药,皇帝对华家早生疑心。华妃越是伙同众人把坠子的来去说的真,编的圆,皇帝越会觉得华家长子不仅仅在禁卫军里一支独大,华妃本人在宫内更是有翻云覆雨的惊人能量。

嘉楠若还是位稚龄公主,任她再是聪慧机敏,也没有这许多心计。可她两世为人,父亲是皇帝,曾嫁过一个皇帝,又自己养大了一个皇帝,还有什么帝王心术猜不透看不明的。前世知道是华妃捣鬼让她差点流落宫外之时,自己已经不得不被迫远嫁了,拿她无法,现在自然有的是法子一步步扳倒她华家。

这时有司礼太监在门口唱到:北漠使节到!嘉楠听见北漠二字,不由一阵恍惚,抬眼见得一个身着北漠礼袍的男子不疾不徐的一路行来,不用细看也知是那曾极度熟悉的某人。一时旧爱缠绵同着噬心恨意齐齐涌上来,尽管她定力过人,终究脸上的颜色还是变了一变。

阿日斯兰行至龙椅之前,与帝后见过礼,也不理奉座太监的指引,自顾自地捡嘉楠身边空着的邻座坐下,对皇帝笑禀道:“国礼已经见过,眼下是舅舅宴客,阿日斯兰自然和兄弟姊妹坐一处。”又偏了头,笑吟吟看向嘉楠。这阿日斯兰的母妃,乃是康亲王的长女,亦是当今圣上的堂姐。康亲王是先帝兄长,因着母亲位份甚低,故而皇祖在世之时便早早他封做了太平闲散郡王,他身体又不甚康健,膝下只得一个独女。皇帝登基后,加封自己伯父为亲王,特特破例加封堂姐为宁国公主,为南北交好,嫁与失妻的北漠拓跋部汗王拓拔野为大妃,诞下了拓跋阿日斯兰。

也不知这拓跋野天生克妻还是怎地,宁国公主诞下阿日斯兰之后,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尚未等到阿日斯兰开口叫娘就撒手而去。前后失去两个妻子,那拓拔野也似乎灰了心,一统北漠登基大位之后,也不曾立后,于后宫总是淡淡的,至今仍只有二子一女。他将大女儿宝音公主嫁与了有‘漠北铁鹰’美名的卓力格图王爷为妃。二儿子苏合扎已过而立之年,统领着数万精兵,在北漠的西南诸部中颇有威名。小儿子阿日斯兰虚岁十七,虽则长相上没怎么随天南朝的母亲,内里性子里倒颇好南学,于书棋二道尤甚,北漠君上许是感念宁国公主,对幼子十分怜惜,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长大。

皇帝闻言兴致甚好,点头说:“两国相交甚得,又彼此至亲,就是要不认生才好。”皇后温言问阿日斯兰年纪,阿日斯兰站起来答了。皇后对几个皇子公主笑着吩咐道:“好生招待你们兄弟!”于是大皇子打头,一一举杯跟阿日斯兰互相祝过。轮到嘉楠,嘉楠虽则心中思绪万千,到底脸上没再带出什么来,规规矩矩的端起了酒杯向阿日斯兰示意,轻快地吐出合乎礼仪的祝词。阿日斯兰嘴角噙着笑,向嘉楠举杯还礼,愉快的把酒喝了。嘉楠暗吐了一口气。

按照天南习俗,宴席之上,酒酣耳热之时,宾客须共舞方为尽欢,此为“以舞相属”。有别于伎人之舞以妖娆曼妙或逗趣娱人为要,以舞相属若是男子舞来讲究稳重大方,正气阳刚,女子舞来则以风姿柔美,仪态端庄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