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龚晟伺候着下了早朝的皇帝缓步进了清凉殿的小书房天禄斋。皇帝一边让龚晟带着两个小徒弟伺候着换了朝服,一边问道:“戴青处可有回禀?”龚晟躬腰回到:“戴佥事已在配殿待宣了。”皇帝“咦-”了一声“这么快?”龚晟冲门口的小太监动了动指头,自有小太监领命而去,龚晟奉了一杯茶给皇帝道:“戴佥事办差一向十分尽心,圣上知人善任。”
皇帝一遍揭了茶盅儿一边笑骂道:“你这老货,惯会卖好拍马,戴青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倒肯给他关说?”龚晟赶紧叫屈:“圣上明鉴,什么都瞒不过圣上的龙眼,奴岂敢与外臣交接,实在是戴统领行事干练,奴真心佩服!”
皇帝只敲打了这一句,也没再多言,揭开盅儿喝了一口茶,微眯了眼睛靠在引枕上养神。
过得片刻,有小太监引了按察司指挥佥事戴青入内。那戴青入得殿中先伏地请罪:“微臣无能,有负圣恩,銮驾失陷一案尚有诸多疑点,如今涉事人等多随驾回了禁内,继续查案还请圣上恩准司正司协理。”
皇帝并未见罪:“此事怪不得卿,早两日朕严令首以确保惠和平安寻回为要,查案这边一时没有头绪也实属自然。协理之请准奏,不论有无进展,须得每日与朕回禀。”随即吩咐龚晟到:“司正司那边你陪了戴青,即刻去宣朕口谕,着掌正朱彦协理按察司办惠和銮驾失陷案。”又微一沉吟,补了一句:“宫中各人,不论是否当日在场,只要涉事皆可问话,不得推脱。”戴、龚二人得了命自去。
皇帝低唤了一声:“廷鹤何在?”暗影里走出一个青衣人向前见礼。
皇帝问道:“青影卫可有什么发现?”
那青衣人回到:“禀主子,司饰司有记档,攒珠坠为今夏新制,各宫皆有,所幸纹饰稍有不同,尚可甄别一二。殿下处所现珠坠的纹样为含芳吐蕊,蕊心处用的乃是金唇贝珠,此珠罕有,唯皇后及四妃处可得进献。因着主子吩咐暗中行事,故而尚未及查探各处珠坠下落。”
皇帝复又问到:"放回的宫人这两日可曾接触过什么人?"
那叫廷鹤的青衣人答曰:“当日是玉瑶、春芳在帐内值夜,应该是中了迷香。这二人近几日不见有何异动,其余随殿下出行的小宫人回来后,有几人与坤宁宫外交接,正在逐一排查。”
皇帝又想起一事来:“那姓奕的小子可有什么古怪?”
青衣人答到:“去查探的人已经回信,实是柳庄村童无疑,沧州本家也去信要驻地的青影探过,俱与其所言相符,里正处也言语无差。想来确实是殿下有上天洪泽庇佑,虽遭危难,到底能遇得良善。”
皇帝点点头,轻轻敲了敲案几道:“即使如此,那就让他回去吧,一路派人跟着你,传信给沧州青影卫,暗中监察一年,不得轻忽,查探无事也需随旬报回禀。”
廷鹤没有即时领命,却有几分犹豫神色。皇帝问道:“此人还有什么不妥不成?”那青衣人急忙解释:“此事这奕桢应该清白无疑,沧州之事臣自当遵旨。只是就这么放他回去,臣竟十分舍不得。”
皇帝奇了:“这孩子有何过人之处,竟得你青眼?”
青衣人说到:“臣派了青影一直监视此童,昨夜”
那廷鹤遂如此这般将流觞亭内投壶之事回禀了一遍,然后说到:“初次投壶连中四的倒也并不多么稀罕,平时得见,臣也懒怠理会。因着公主之事,臣担心这孩子有什么古怪,因而待得入夜,亲自去查探了一番,根骨奇佳,竟是个习武的良才。加之昨日他在北漠皇子面前丝毫不落下风,不卑不亢,胆气十足,又不失机变,赢了赌局也没有不知天高地厚胡乱要求,还记得搭救那个小太监,确实是个有勇有谋,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这廷鹤是内监之中由皇帝亲领的青影卫的头领,乃是皇帝真正的心腹之人,一向眼光甚高,常有佳徒难寻之叹。皇帝不期这廷鹤对奕桢评价如此之好,倒叫他吊起五分好奇:“你竟然起了收徒之意?”
廷鹤叹气道:“臣这功夫他学不了,这孩子合该去往军中,过得十几年只怕真能成为陛下的桢臣良辅。”
皇帝沉吟片刻,问廷鹤到:“果真是个人才?到底是学不了,还是你舍不得他学?”
那廷鹤斩钉截铁的说:“这孩子已是个孤儿,沧州只是远亲,血脉大事几系于他一身,若能无故轻舍,此等不孝之人,陛下如何得用其忠。而臣的功夫若非自愿修习,被逼依从,连入门都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