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收回目光,她神情微微波动地凝视着我。
轻轻吸了口气,我壮着胆子道:“我觉得他们并不是一群公正的人——嗯,神,因此我很怀疑向他们祈祷到底有没有用。”
“你为什么……”眉心微微蹙起,但她终究还是掠了掠唇角,微笑着,“你为什么这样想呢?”
“嗯……”我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就说这最近几十年间的事吧,明明是天子自己昏乱,内多嬖幸,外任奸臣,搞得天底下乌七八糟。上天屡以灾异示警,又是山崩又是地裂又是雨雹蝗旱大风瘟疫的,可承受苦难的却不是天子和那帮奸佞,而是一群无辜的人们。天子呢,不过是让三公充当替罪羊,引咎辞职了事。这公正么?不,一点都不!天上的神明们若果真怀有一颗公正的心,就应该谁干了坏事惩罚谁去,而不是滥伤无辜!依我看啊,他们何止是不公正,简直连慈悲都没有,他们的心怕是铁石冰坨呢!”
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最后一个字落地,竟蓦然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直到发现对面的袁聆一直默默看着我不说话,我方才悚然一惊,继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姐姐,我胡乱说说的,你……你别笑话我。”
“怎么会呢?”她秋水般的双眸粼粼而动,月光下,泛起点点晶莹的波光,“其实我很羡慕你,你一直都是那么勇敢。”
眨眨眼睛,我不由怔了一怔。我揣摩着她的话,心里先是冒出一丝喜悦,紧接着想到自己好像也不是一直都勇敢,有好几次,我都深深地感到过害怕。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很想把这些都告诉她,然而只是那么短短的一个瞬间,这个念头便消散了去。是的,承认自己会害怕是一件多么难为情的事,在哥哥们那里,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
“其实我更羡慕姐姐。”脱口说出这句话,我自己先愣住,仓皇地朝她望去,却发现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她已再一次将目光投向高天明月,仿佛若有所思。
“姐姐在想什么呢?”待自己瞬间急促的气息平稳下来,我忍不住问。
“《易》云:‘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她仿佛是在对天,而不是在对我说,“我想天上的神明们并非无情,只是若没有一群无辜的人们去做祭坛上的牺牲以平息上天的怒火,另一群人们又怎会奋起而想要去拯救这天下呢?”
懵懂地凝望着她,直到一缕夜风乍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才恍然惊醒般回过头来,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夜深风冷,你瞧你的手都凉了,快回房去吧。”
你的手也很凉呢!这样想着,我笑一笑说道:“最近天气很怪,时晴时雨,时热时冷的,姐姐也要当心一些才是。”
“嗯。”她点点头,目送着我走回自己的房间。临入门时,我忍不住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她站在一地清白的月光中,眉如远黛,目若秋水,正轻轻对着我微笑。
“明早见,姐姐。”
“明早见。”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