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 力挽狂澜 下(1 / 2)

门外阳光热烈,驱散了持续多日的阴霾,在这十一月的阴冷冬季显得弥足珍贵。一排排金色的光柱穿过大堂的门窗倾泻进来,将一根根朱红的柱子拉出一条条黑色的影子,几种色彩光影就这样奇异地交错起来,将整座大堂分割得壁垒分明。

终于,在又一个抬头的瞬间,那企盼已久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逆光中,起初只是一个绯色的点,然后渐次放大,携一路仆仆风尘,披一身熠熠骄阳,面目愈发清晰。

站在权身后,我的视线紧紧追随着他。那一年,因为对策和母亲的误解我独自离家出走宛陵,如今看来整件事荒唐得虚幻,可那见到他前举目无依的感觉却是真实的,见到他后惟他可依的感觉却是真实的。——那种感觉,竟与此刻一模一样。这样想着时,时间蓦然在我眼中被无限放慢,我甚至能看清他行走间,那绯色朝服的袍裾是怎样慢慢扬起又慢慢落下;在经过每个人时,对方脸上的表情是怎样若有所虑又故作镇静。那些交错的色彩光影斑驳地映在他身上、脚下,他从容地跨越他们,不乱不惊。

竟是鲁肃最先按捺不住,在以目向权请示后便起身出言直入主题。江东文武,目前只有鲁肃明确主战,向权进言:“今肃可迎曹操,如将军,不可也。”可鲁肃还远远不具备能够左右众人的资望与实力。在这场战与降的博弈中,周瑜,将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于是,在鲁肃倾向性明显地将刘备入樊口、诸葛亮至柴桑等前因细述一番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权,再各怀心事地转向周瑜。便在这个时候,权缓缓开口了:

“曹操拥众八十万,自江陵将顺江东下。日前驰书至此,欲与孤会猎于吴。不知公瑾有何应对之策?”言罢他挥了一下手,便有近侍将檄文递与周瑜。

周瑜恭敬接过,须臾看毕,不动声色地:“未知主上可曾与众位同僚商议?”

权的声音不辨喜怒:“连日议此事,除子敬外,众人皆以为当降。”

周瑜依然不动声色,只微微侧转身面向张昭等人:“敢问诸君所以主降之意。”

这一次,一向耿直的张昭并没有马上答言,而是容色深沉地望着周瑜,只是那眼神中却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自建安五年策离世,二人共掌众事,不觉间已历八载。张昭年长望重,虽则拥有平起平坐的权位,周瑜在张昭面前却一向恭谨有加;张昭倾赏周瑜人才,面对这年少近二十岁的后生,在权面前亦辞气壮厉的他心性虽不改刚正,态度却从来温蔼。不可否认,当年母亲设定二人共掌众事的格局,实有新主少弱,以二人相互制衡之意。然而八年来,二人始终赤诚以待,合作无间,相互扶持着扶保年少的江东新主一步步走到今天。——今天,站在这决定江东生死存亡的十字路口,二人会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么?

沉吟许久,当张昭终于再次开口时,虽然主题依然围绕着曹操“挟天子以令不臣”、“长江之险与我共之”、“水步兵八十万”三点,分析却更加细致,态度亦更加恳切。其他人亦深知,江东何去何从便在今日之议,遂纷纷起身侃侃附和,竟比那日堂议更激烈了几分。周瑜静然听着,始终面如平湖,直到所有人表述完自己的观点,方淡淡扬眉,振衣而起:

“诸君之言,皆大谬也!”

他冷冽地环场扫视,只目对张昭时微低眉躬一躬身。只这一扫,除张昭之外的众人竟全都情不自禁地缩了一缩,而目光闪避开去。然而,当你收拾好慌张心绪,重又定睛看向他时,却惊讶地发现那长身玉立于大堂正中的,依然是平日里那个风度雍雅、姿态谦和的周郎,仿佛刚刚的冷冽,仅仅是一个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