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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各自点将,意在使彼此尽快熟悉。然而刘备一方除了偏将军关羽、中郎将张飞、主骑赵云,其他人着实引不起我太大兴趣。倒是周瑜、程普、刘备、刘琦四人谦让一番,最后还是周瑜当仁不让,上前立于帅案之后。
其实我有点担心程普,他一向性刚,兼之年岁最长、军中资历最高,曾数次凌侮“后进”周瑜,多亏周瑜折节容下,从不与之计较。此次出征荆州,虽然二人并为左右督,但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却掌于周瑜手中。万一程普对此不满,与周瑜生出龃龉,那就很难办了。而这一刻我终于放心,自家人即便偶有龃龉也是在自家,外人想看热闹,却是门儿也没有。
先由此前派往各地的斥候通报军情。曹操进占江陵后,下令荆州吏民除旧布新,大肆封赏有功人士。因江夏与江东接壤,民心不安,曹操任命投降的刘表大将文聘为江夏太守,授北兵与他,委以边事,并赐爵关内侯。经过近两个月的休整,曹操已于日前亲率大将曹仁、曹纯、乐进、满宠等,自江陵顺江东下,水陆俱进,直逼夏口。而除了曹操亲自统领的西线主力,在北面,还有屯驻章陵——刘表将位于襄阳以东、本属南阳郡的章陵县及周边划出另设章陵郡,蒯越和黄祖之子黄射曾任太守——的都督护军赵俨,护于禁、张辽、张郃、朱灵、李典、路招、冯楷七军虎视眈眈;同时,徐晃所屯樊城以北之邓塞山乃刘表除江陵外的另一水军基地,亦随时可浮邓塞之舟,沿汉水南下,突进夏口。
形势极为严峻。曹操以西线江陵军为正,北路襄樊军为奇,二十四万大军分两路夹击我方。何况周瑜此前推算的曹军二十四万人众,如今看来恐怕只是一个较为保守的估计,大约只是为了坚定权的抗曹决心。
“不知豫州有何高见?”
凝目默视身后舆图片刻,周瑜转首以询刘备。
沉吟有顷,刘备道:“曹操势大,彼众我寡,与之开战,莫若稳扎稳打,以稳固之防守先行消磨其锐气,而后或可伺隙而动。”
很难不注意到,他在说到“伺隙而动”时,前面加了一个“或可”,看来,在相差如此悬殊的兵力面前,他的不自信依旧未有改观。
周瑜笑而不语,只将目光投向鲁肃。鲁肃身为赞军校尉,又是经他手促成孙刘联盟,此刻,周瑜显然想听听他的意见是否与刘备相同。
果然,但听得鲁肃说道:“曹操昨并袁氏,今收汉南,乘战胜之威千里来攻,势必力求速战。我军但能坚固防守,与之久持,其粮草军需必出纰漏,而罅隙内生,此其一。其二,北军不善水战,我军初取守势,两相对峙之下,纵然一时无法取胜,至少可在不败之势下探其虚实、察其长短,一旦北军兵疲师老,便是我军一鼓而进之机。”
周瑜环视全场,语调平静依然:“诸君不必拘泥,尽可各抒己见。”
话音落地,却是静默统治全场。我方将领大多陷入沉思,像是在反复权衡攻与守之间的利弊得失。只因他们深知,这一战不光关乎他们个人的命运,更关乎全军乃至整个江东的命运。他们无一不是追随我父兄陷阵血战、一刀一枪拼到如今的,守,不是他们的习惯,然而攻……曹操两路大军以夏口为交会点,一顺长江东下,一沿汉水南进,正如孙子所云那名唤“率然”的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面对数倍于己的兵力,竟是如何攻?攻何处?倒是刘琦帐下两员偏裨在观望许久后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他们的眼界太窄,仅局限在江夏一隅,是以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守”字。
终于,经过良久思索,吕蒙扬声开言道:“‘勇怯,势也。’曹操此番南征,兵锋所及,荆州各地已成望风披靡之势。”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刘备,“樊城不守可退取江陵,江陵不获可退保夏口,然大势既失,士卒怯战,节节败退之下,焉知夏口定然可守?夏口一旦失守,再重新退回樊口么?长江出樊口后江面渐阔,无险可守,樊口若再有失,岂不成一溃千里之势?”
听到这里,周瑜此前淡淡的眸色终于兴起一丝赞赏的波澜,见他含笑颔首望向自己,吕蒙遂一鼓作气继续道:“刘荆州经营江汉十八载,财谷如山,舟楫如林。曹操既已得樊城、襄阳、江陵,粮草军需自是取之当地、用之不竭,复何需千里转运?何况曹军此来乃水陆俱进,即便其水军不济,陆军却肯给你我多少时间‘探其虚实’,‘察其长短’,‘伺隙而动’?欲老人而先自老,岂不大大可笑?”
“如此说来,子明可有制胜之策?”虽然吕蒙毫不客气地驳斥了鲁肃,但二人皆出自公心,何况鲁肃既是坚定的主战派,自然盼望着联军出奇制胜、早日凯旋,遂急急相问。
谁知吕蒙十分坦然地道,“我没有。”正当鲁肃掩饰不住地露出失望之色时,却又听他道,“大都督难道也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