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霍然抬起左臂,□□手、滚木礌石手纷纷就位。我撤下背上弓箭,谁知被甘宁劈手夺过:
“你就省省吧!这是杀人!杀人,你会吗?……女人,真是麻烦!”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可除了干瞪眼看他,我发现自己竟说不出一句话。
黑色的细线已渐渐变作滚滚黑潮,铺天盖地压来。然而,就在这黑潮即将推进至篾洲时,忽然出现了一阵迟滞与混乱。
被沙洲分割的水道实在太窄了,为防止自相碰撞,他们不得不变换阵型,排成鱼贯纵队,一条条船舰头尾相衔,缓慢前行。
堪堪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嘹亮的号角划破天际,战鼓大起处,凌统的前锋舰队已沿着长江主航道通过陆口!逆风之下,各舰本侧帆呈“之”字型航行,此刻为确保战时船舰的机动与速度,在一阵急促号角的指挥下,各舰纷纷降半帆的同时,长棹以整齐划一之势自船舷两侧的擎棹孔伸出、划入江水,飞棹向上游敌军冲杀而去。
凌统还非常年轻,今年刚满二十岁,却已是屡充前锋、屡立战功的骁将。只不过——我恨恨地看一眼甘宁——身为凌操之子,他与甘宁有杀父之仇。甘宁初来江东时,为防止凌统寻仇,权特意将他二人分置两地领兵。我甚至不无快意地想,甘宁眼看着凌统充当先锋杀敌建功,一定眼热得紧吧?
曹军前锋显然早已发现了凌统所部,无奈此时他们刚有几十艘斗舰[1]通过篾洲。此刻的形势,若退,其后方是沙洲,退路拥堵;若进,一来其占有顺风顺水之利,二来凌统的船舰并不甚多。想来身为降卒的荆州兵未战先怯实在难以交代,而北兵骄矜好战不识凶险,遂见其匆匆摆开阵型,离弦之箭一般冲杀过来。
“咻咻咻——”双方射出了第一轮箭雨。然而凌统军位处下风,射出的羽箭尚未命中目标便纷纷落入水中。这引起了曹军的一阵哄笑,同时也壮了胆色,随着战鼓大作,他们倚仗顺流之势朝凌统舰队狠狠撞来!
接近——接近——轰然相撞!几乎就在我脚下!
有木头碎裂的声音,装在船头的冲角强横地破入对方船体,碎木横飞中,有战舰不可避免地陷入瘫痪。
清晰地,我看到凌统座舰在即将对撞的一刹那猛一转向,两船交错的瞬间,棹卒齐齐收起舷侧长棹,一阵咔嚓爆响,敌舰一侧长棹已尽数折断!一如凌统座舰般,我方的许多船舰非但如蛟龙般躲开了敌舰的撞击,更反使敌舰陷入瘫痪。
船舰贴得近了,弓箭已失去威势,而接舷战向来是我军优势。阵阵喊杀声中,凌统身先士卒,率领众将士突破对方长矛的阻挡,纷纷跳梆跃上敌舰,近身肉搏旋即展开!
舞一柄环首刀,凌统大声呼喝着,刀锋旋过,断头断臂纷纷滚落甲板。有敌人跌落或跳入水中,同样跌落或跳入水中的我方战士便勇敢地扑上去,继续在水中与之肉搏。乱战中的双方舰队已完全被刀光剑影笼罩,甲板、江面很快被两军之血浸成红色,血腥气弥散开来……
凌统部完胜!转首看日规,巳时末刻!
曹军的第二拨船舰已通过篾洲且列好阵势,方才拥挤乱战中无从切入,直到此刻才终于踏着密集的鼓点发起了第二轮冲杀!
注释:
[1]斗舰,古代一种装备较好的战船,船舷上设女墙可蔽半身,墙下开擎棹孔,船内五尺又建棚与女墙,其棚上又建女墙重列,战士上无覆背,前后左右树牙旗金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