纾雅再来到床边时,见祁昌懋已然是一副安定的神色,她浅笑道“都妥了,祁大人不后悔?”
他细声回应“王妃亲笔,颇具权威,想来府中人也定会遵从”语罢,他放松似的合上眼眸。
确认他无事,纾雅踏出军帐,在营地中一块大石之侧坐下等待魏垣的捷报。
今日晴朗,入夜之后仍是万里无云,一轮圆月挂在夜幕之上,倒比京中灯会上那些奇异花笼还亮。篝火扰着视线,可头顶那些星子仍旧如金沙般闪烁跳跃,丝毫没有失去它们本身的光彩。
纾雅从未在草原戈壁上仰望过星空,从前在京城也好,如今住在郡王府也罢,身处宫阙楼宇之中,只能望见星空一隅,像是一幅挂画,紧紧贴在城楼之上。
这儿没有高大山脉切割画面,比京郊草地还空旷,只有远处连绵着低矮山丘,像是旷野上腾起的舒缓波浪。整片大地仿佛被星空围成一个圆球,而大地柔软,才会荡漾出那片山浪。
若非此刻在打仗,就这样坐在野外欣赏这片丝绒般的夜幕不知有多惬意。
时间一长,月亮移了位置,银河也开始缓缓流动,纾雅觉得那仿佛是一架金车,它驶过夜空时碾出万千尘屑,这才有了星辰漫天,霄汉无垠。
而金车前侧,有一位御月神使,名曰“望舒”,不知已为月亮驾了几万年金车
茫然间,伍必心从军帐中出来,走到她身侧坐下。不知他何时卸下了盔甲,坐下时一袭月白袍子被篝火光亮染成金黄,仔细打量,其中还有从甲片缝隙渗进的血渍。
“在等他?”
“嗯”
“这场仗他做足了准备,黎明前定会平安归来。”
夜风静止,他身上血腥味与幽微汗味飘散开来,他平时与药材待在一处,身上汗味也带着一股药气,并不难闻。
某一刹,纾雅好似在这气味中找到了母亲的感觉。秋冬时分,母亲总会在一日事务处理完毕后为她备上一锅草药沐汤,坐在浴桶边替她浇沐,这时母亲身上的浅淡汗味就会混着沐汤的药味扑入鼻腔。
“他待夫君,好似超过了主仆或是兄弟,就像父母待孩儿”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收回发散的思绪。
回望伍必心他半散着长发,头顶以一支拐如梅枝的木钗简单绾了个髻,在盔甲中浸过汗水的发丝略微湿润,正披在白袍外等风吹干。
纾雅听魏垣说过,必心喜洁,可他几次把自己弄得乱糟糟,都是为了魏垣。
以中原人的审美,他的确生得一副好皮相,除了刻意堆笑时,他总是一副亲和模样,此刻的散发更是为他增添了一抹温柔气质。
纾雅看得入神,好一会儿才怔怔道“伍大人可曾娶亲?”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只是隐隐觉得他年纪不小了,或许成过亲也未可知。
伍必心转回望月的面庞,淡然道“嗯?并未”他又笑,眼睛压成了上弦月。
“也是”纾雅暗忖,或许他还等着宫中那位闵女官,回想在京城时第一次见他醉酒,他呢喃着“像个冰窖”估计也是在她那儿吃了瘪。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坐在同一块大石包下,隔了两拳距离,共赏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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