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其四十二 安眠(上)(1 / 2)

花与刃 永远的旅行者 2362 字 8个月前

“呼啊呼啊……”深不见底的沼泽,漫无边境的黑暗,魂灵亦或是世界的孩子在轻轻喘息着。

尖刺、套索、电锯、毒蛇,以及将她剥皮拆骨的鬼怪……一次又一次地追上她,将她那本就微弱的气息无情地掐灭。

然后她又活过来了。再一次逃离,再一次竭尽全力地追求生存,最后再次无路可逃,然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再度袭来——

然后,蜡烛再次苏生出可怜的火苗。

但是到底是梦醒了吗如果这是噩梦的话……为什么那股刻骨铭心的疼痛挥之不去

死,生,死,生,死,生,死,生……

下一次,又能逃去哪里又会是难以预料而不可逃脱的死亡吗……

不。

不要……

在这充斥无数死亡的地狱里,还有能看得到光明的人吗——拜托了,听得见吗我在这里啊——

救救我……

……

“《百魔志》卷其八,断章二十六——‘食梦’。”

“……”

阴暗森林的某处,诺暝天沉默着注视面前生得张牙舞爪的几株屈若盘龙的老树,风悄悄拂过的声音如哭嚎般清清楚楚。然后那一瞬,他突然一跃而起,瞄准视线早已锁定的地方果断地用力刺去。

“若教世间人无梦,傀影乱世鬼重重。”

下一刻,诺暝天的剑精确地刺中了一只正躲藏在树腰的恶鬼,他用力地将剑一转,恶鬼在金色的火焰中踪迹无存。他没有因暂时的成功而犹豫,脚往一旁粗壮的树干一借力,便朝着更高处缠绕如鸟笼的树枝跃去。

“梦,从太古时期——或许甚至是魔魂诞生以前,那时起便是人的宝物。人类常常借它的名义抒发自己各种各样的异想天开,在寂静的夜里让自己的心灵在此处停泊休整。”

剑光闪过,无锋入鞘,那本准备偷袭的恶鬼便被一分为二,消失殆尽。

“但那本纯洁的乐园,往往会招来觊觎美好的魔鬼——恶鬼食梦獴,传说中以人类的梦为食,在所营造出的地狱般的幻境中逐渐蚕食人的生命的恶鬼。受害者开始时表现出心力憔悴,长久不予理会的话,他的生命将被摄取殆尽。”

“……”

诺暝天轻轻地落到了地上,将合鞘的无锋重新收进了大衣里,停留着再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棵不祥的树,然后才转过身。

“嘛,不过人间有句俗语:心病还需心药医。要终结那仿佛无休止的噩梦,可行的方法有两个——其一,依靠强大的内心和对回归现实的期待,可以战胜那梦魇而获得新生;其二,魔魂依靠入梦咒进入受害者的梦境,在那里将根源斩杀。”

“……差不多该走了,无锋。”

“等一下,煌龙,预知者刚刚来消息了。”

诺暝天停住了脚步,握着剑的手抽动了一下。

“是有关暮龙的事吗”

“不。有新的恶鬼现身了。”

“……我知道了。”

诺暝天简单地答应着,朝着前方迷茫的雾快步离开。

……

新的一天,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来了,轻柔地洒在那仿佛干枯了一般的苍白手臂上。事实上,当人们怀着无目的的心来迎接新的一天时,对着柔和的晨光就很难不低头沉默。但是对床上的少女而言,更多的却是安慰。

“醒了……”

眼泪无力地在她惺忪的眼睛中打转,眼皮像是被火灼一般打着架,久违的醒来。仔细一看的话,自己那只被电锯活活一分为二的右手不是还在嘛……

“呜……为什么,又睡过去了……”

恐惧如乱生的藤蔓般在少女心中蔓延开来,她头痛欲裂,微弱的心跳仿佛随时都要停止了一般。不过,还好,这里是现实了……爸爸妈妈在这里,学校的好朋友也在,她不会有事的……

尖刺,电锯,以及腐蚀掉她每寸肌肤的强酸——“啊……啊……!!”如同看见了鬼怪一般的女孩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为什么,一次次死去的记忆还在脑里挥之不去痛,好痛,她惊恐地望向自己的手,仿佛下一秒它就会整个开裂——

“啊——!”

少女颤抖着死死握住右手的手腕,像是想停下那股无由的痛楚——可是,那痛楚本来就不存在。她越握越紧,甚至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没事了吗……终于,不用死了吗……”

一点也感觉不到安慰。因为下一次,当她再次撑不住昏睡过去后,自己就又会回到地狱里,现在暂时的安宁只是等待行刑前的煎熬罢了。她感到从咽喉而上的燥热又一次在侵蚀她的意识,她的身体变得好怪,但是不要,不要再睡过去——

“喂,梓欣,起来了吗不快点的话赶不上学校了哦——!”

“妈妈……”

女孩,柴梓欣想要发声,一团火焰却像堵住了她的咽喉一般。她吃力地用双手支撑着自己在之前就已逐渐无力的腰肢从床上立起来,但今天仿佛更糟了。她的手也已经使不上力了一般,在中途弯折后无力地悬在了床边。

“梓欣——该起来了——”

围着围裙的母亲刚走进房间时,柴梓欣便看到她的脸色霎时发白,或许是因为见到了现在自己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吧。“没事吧,梓欣!”母亲紧张地走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啊,烧得这样烫!”还来不及柴梓欣说什么,母亲就赶紧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啊,发烧,原来是这样吗,怪不得浑身使不上力气——

“妈妈……我又做了那个噩梦——”

“好好好,现在先去把早餐吃了,然后赶紧去医院看病吧!学校那边今天就不去了,啊!”

“不,不是——”

“总而言之,现在快点起来,好不好妈妈先去帮你挂号了!”留下这句话,还来不及柴梓欣应答,她便再度忙碌地回到蒸汽四溢的厨房。

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喉咙痛得发干。而且就算说了……是啊,那样的事,即使是自己的妈妈,也不会认真去听的——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听我说的话。

窗外的阳光变得如白纸般惨白。树枝杈间的蛛网仿佛与周围融成了一体,只有上面那渺小的黑点般的虫子如白纸上的墨块一般刺眼。与之相比,违和的则是少女卧室里摆在床头柜上那一朵开得正盛的花,显得无比妖艳。

……

我的名字是柴梓欣,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擅长和别人说话。那个噩梦,是从几个星期前开始的,没有缘由地就开始了。

从那时起,每度入梦,无尽的死亡就开始纠缠着她。最开始醒来的时候,她在一片血红的彼岸花海睁开无神的双眼。然后便是无处不在的盯梢者,从各个角落射来的视线使她千疮百孔。最后在她终于筋疲力尽,逃也逃不掉时,象征死神的尖刺、套索、强酸、野兽、齿轮,便将她再度送入恐怖的黑暗。

“啊……啊……”

好痛苦啊。

可以的话,至少有人能听听我的倾诉该多好。

从被烧得模糊的意识中回过神时,眼前已是一个陌生的身穿白大褂的男人,正举着一个小手电往她的咽喉里照。这个人和那些用手术刀将自己开膛破肚的人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