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或许会成为一名医生——当然不只是因为养育我长大的父亲是名医生。当然也有影响,我一直想做这种能够救死扶伤的工作。
但在那之后,在他接过多拉贡家的接力棒之后,他也见过医生——同常人眼中所看到的光鲜亮丽不同,他所见到过的被恶鬼缠身的少数人们,有的唯财是奉、草菅人命,将“医者仁心”踩在泥潭里;有的肩负重压、精神崩裂,被疯狂的患者家属逼上了天台。
这就是你曾经想要成为的人吗即便是现在他也时不时在问自己,那次在医院里也是。“他们不过和你所见到的其他人类一样虚伪而丑陋”,只见得到黑夜的我听到这样一个声音。人总是会招致来恶鬼……总会有人在这样,我知道。
我知道……医者不是圣人。
我只是不甘心。
所以,在听到“神医”的名号后,我喜出望外。最主要是因为知道文琪有希望得救,其实也有一点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
我一直觉得,医生和魔魂其实很像。他们都在做着救死扶伤的工作,都在夜深人静时焚膏继晷,都在无人知晓处呕心沥血。虽然我自以为还远达不到这个高度,但我相信一定有许许多多的人是这样子。
当然,还有……我们都会有无法救回来的生命。
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曾经的他没办法救忍,然后现在,又轮到白澄空。他不知道他应该以怎么样的颜面去面对她的父亲——诺暝天多拉贡应该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罪人。
所以这才是原因——文琪,即便你能够接受我,我也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更别说被我所伤害的死者的亲属。
但其实……他也渴望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同样一条路上的前辈遇到这种事,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而医者……他相信他们便是这同一条路上的人。
……
“吴锋大哥,到了,这里就是师傅的地方——”终于走过一段倾斜的山路后,他们看到了一座隐藏在一丛竹子中的古庙。还等不到诺暝天出声,里面突然便传出一声厉呵:
“有没有搞错你这老家伙,我排了整整一个小时的队,你就给我看了五分钟!”叫喊声震落了庙门上积攒的一层灰,萧碧的身子一下子肉眼可见地紧了——
“啊糟啦……抱歉吴锋大哥,请先进来在大堂等一下哦……”萧碧还来不及说完就点头表示歉意,然后三步作两步地进庙里去了。诺暝天犹豫了一下,跟随其后跨过了门槛,前者此时已然没了影。好歹也告诉我大堂在哪个方向啊……他无奈地耸耸肩,颠起背后快要滑落的女孩,然后迈着快要酥麻的步子往右边的屋子去了——看样子没来错地方,虽然房间不大,但还是列了满满的两排木椅,红檀色上还闪着新亮的光。他摸了摸凳子,凉冰冰而硬邦邦,于是无奈地耸耸肩——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庸医!”
诺暝天顿了一下,然后听着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快速靠近,将地板踩得当当响,然后一个汉子甩着大粗臂气冲冲地蹬出来——
“喂——这位大侠,你还没交医药费呢!”
“就开这种随地可以捡到的东西,你们还好意思开口要钱啊!”
“——喂。”
“哈什么,你还有什么事——”
汉子的眼睛睁得瞪圆,似乎立刻就要一拳呼过来,突然注意到他腰间的黑色剑鞘: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人家也要吃饭的。”
“切,小屁孩,真正的神医应该乐于布惠才对!”
“……我觉得你也还没到只能接受布惠的程度。”
“你——要不是看你还背着个病号,老子早把你揍趴下了,多拉贡家的小鬼!”
“——!”
诺暝天还没有从对方的话语中缓过神来,汉子就已经把地板踏得登登响消失在他身后。直到萧碧一副慌慌张张地追出来,他才把自己从走神中拉回来。对了,无锋,王座说过,这把剑在爸爸的时候甚至更加久远的时候,就是我们多拉贡家的标志——想到多拉贡家他又想到姬月兰,据邱魁所说他们在地精列车的时候就分开了,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好想到禅海的现状以及这一路上出没的木偶——这一带已经很靠近童关了,就如人们所说,这片隐世的圣地附近应该不会有能吸引这么多恶鬼的邪气才对——失去意识前徐梓铃的最后一句话忽地浮上心头,却让他打了个寒战。
钉子……钉子出问题了,不祥的预感,一定和那个有关——说不定禅海里的恶鬼也和这个有关。
“哎呀……呼,不好意思啊吴锋大哥,一来就让你看到这些——”
“是人家不讲理罢了。他那样子又不是付不起,纯粹是想赖。”
“哈哈……没办法啊,毕竟师傅就是那个样的,说了这种药能治好就绝不会开第二种……啊,你看我真是,候诊的位置空出来了,吴锋大哥你快进去吧——”跟随着萧碧小伙子的指引,诺暝天拐过一个转角,来到尽头处的房间,这里只在窗户旁安置了一张小木桌,桌上摆着算盘、草纸,还有一排悬着毛笔的架子。桌子的这头是没有靠背的椅子,椅子的后面是一排木柜,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一小方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墨水写着的复杂画符已经略显褪色。魔魂语……所以这个人也是锻魂师或者是相关的什么人甚至可能是魔魂——
“……什么病简洁点。”
“……我的同伴很虚弱,一直昏迷不醒,我害怕——”
“知不知道诱因”
“……神格破碎。”咽下唾沫犹豫了一会儿,诺暝天还是道出了实情。这在普通的医生听来简直就是荒谬,但既然这里有写着魔魂语的标签,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前两个字还没说完,对方便已转过来瞪圆了眼睛望向自己。这是一个精瘦的老头,四肢细长却能感到似铁筋骨,头发稀疏却很有精神,身上套着与这深山极不匹配的市井气的白背心与短裤。
……硬是要说的话更像是晚饭以后广场舞音乐下在瞭望台公园里慢跑的老伯,我这么觉得。
“……这可真是稀客。看来你不是童关的魔魂这里的人可不会因为这些事来打搅我——”他打量着只穿着一块破布的诺暝天,视线最后落在他腰间的剑上,他立马改了口:
“这样啊……那你的同伴又是什么人”
“她叫文琪。”
“……你知道我的意思。”
“她是个预知者。”
“所以说你的反应才是最令人吃惊的。你知道,和哨戒所里那些人关系好的魔魂可不多,像你这么直率的更为少见——我也不喜欢他们。”
“即使如此……求求你救救她。”他梗了一下,稍稍侧过头,万幸,还可以听见少女的呼吸声,但已经快要被风声盖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