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警方仍在全力追捕嫌犯诺暝天·多拉贡,尽力还各位市民一个平安……”
“平安药业,值得信赖!接下来请收看天气预报……”
“怕上火,就喝吉老王!接下来是突发新闻……”
百货大楼上挂着的大显示屏今天依然一如既往地工作着,让禅海一如既往地沉浸在一派祥和当中。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马路上排成长龙的车队,几架不厌其烦的电动车插着空隙东绕西绕,就像正在捉迷藏的孩子。今天的雾把阳光滤得很碎,很柔和,仿佛天上下了暖乎乎的棉花——但是湿气确实闷得人直叫苦,街上以往中气十足的小贩也担了小板凳坐着,有气无力地放出被蒸化了的吆喝声:
“糖葫芦诶——!酸酸甜甜的糖葫芦诶——!”
总而言之,明面上一切都很和平。
诺暝天就坐在大屏幕后的隔空暗室里,百无聊赖地嚼着从垃圾桶翻来的过期三明治。这个地方可以很好地观察到下面,能让他苦闷的心情有所好转。这些天来他总是居无定所,尤其是前个晚上,他好不容易拜托了一队追捕自己的警察,现在他当然是找个隐蔽处儿按兵不动最好,既节省了体能,又降低了被发现的风险。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想尽快改变这样的现状。行动要更加注意,意味着要及时处理恶鬼事件更加困难了,更罔论失去了哨戒所的援助,现在的自己只能靠微弱的直觉去感受恶鬼的气可能自那个方向飘来。说得倒简单,但首先还是得先把诬陷自己的幕后黑手找到啊——
七点钟方向……很重的阴气。现在明明还是白天。
某个人的执念,恐怕无意间为恶鬼打开了门。
“……无锋。”
“嗯,煌龙,你感觉得没错。”
他一下起身,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食物送进肚子,然后提起魔剑消失在原地。
……
杜老成喜欢做木偶,那种用来戏画表演的。他还喜欢带着自己精心雕刻出来的木“孩子”,孙猴子、关公,在老石头巷子的一角做演戏人:既是演戏人,又是说书人,他手上的木偶在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之下,上演着一出又一出妇孺皆知的经典戏码。他年轻时,最记得就是一群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在每个阳光和煦的下午,都会围在村里那颗很老的大榕树旁,而老杜就在他们的中间,一人两手四个木偶,噼噼啪啪嘻嘻哈哈。他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即便少有收入,但他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技艺由他再现了出来,并被众多人所喜爱着。
然而,时代在变迁,街都在变,又何况人呢?越来越多的人从巷子里搬走了,于是同样是一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同样是在那棵大榕树旁,坐着的就只剩自顾自地在演木偶戏的杜老成。从太阳当着头到太阳落山,那个摆弄着手里木偶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仿佛也成了一棵树。少数几个还住在巷子里的邻人,骑着嗡嗡作响的摩托经过时,老杜就会投来无比期待的眼神,吓得他们都不敢逗留。他们说,老杜这怕是着魔了,怕不是那些木偶上了身!流言蜚语最后总是不自觉会飞进当事人的耳朵。每每老杜听到,都只是低下头轻叹口气:
“唉……这下对不住祖宗咯……”
老杜得维生,就得把雕出来的木偶拿出去卖,但是现在混口饭吃也难啊,稀罕这玩意儿的人可不多,更罔论巷子里已经没几个人了。小杜常年在外,好不容易过年回家一趟,老杜便叫着要他帮忙把他的木偶拿到外面去卖。可是这小崽子二话不说就比出了五根手指,差不多一车,满打满算五十。杜老成就气得直拍桌子,说你他娘的给老子卖废品呢,小杜气一上来就吼道,就是卖废品,这老家伙成天干这些有的没的,自己还得供着养着!于是就摔门而出,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杜老成还在像往日一样,一个人守在那颗老榕树下,天有不测……这棵树像是要枯死了咧!他觉着一切都像一场梦,好像是真的,又只能好像是真的,有一次他终于忍不住倚着树抽泣起来,突然耳边又响起了自行车的响铃。他以为是小杜回来了,但小杜不是开摩托车的吗?他抬起头,一下子惊住了:一排,两排,光着腚的大小屁孩,整齐地排排坐着,拍着手在叫他演戏。他喜出望外,于是一下来了劲,温酒斩华雄、三打白骨精,他讲得脖子直冒青筋,一下子整个人都坠进了棉花一般,不知是不是像贾宝玉一样梦游了。故事讲完了,戏也演完了,他听到欢笑和掌声,一下子受宠若惊,眼眶一下子湿润起来。
是啊……其他人怎么会懂呢,这才是,这才是你梦想里的光景啊……
“嗯,嗯……”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个声音,随着风飘进他的耳朵里。他往后一靠,像孩子一样傻傻地笑着。
那么,一直这样就好了……啊,还得让更多人也了解到这种美妙呢,你说对不对?那些没有眼光的人……得给他们一个教训才行……
“嗯,嗯……”
话的后半句他听不清,他只是舒适地半躺着,听着喝彩声,听着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慢慢地,安然入睡。
——从老榕树里涌出的黑气,顺着他的七窍无一遗漏地灌了进去。
“咔!”的一下,老榕树的枝丫突然折断,落叶撒了整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