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的眼神愈发黯淡，他用尽全身力气转过头颅，将视线看向西北。</P>

不知为何，他无法分辨方向，</P>

但他就是知道那里是西北，那里是他的家乡。</P>

那里有他的家人朋友，那里有比任何地方都要璀璨的明月。</P>

他看到了，看到了等在门口，面露焦急的李叔....</P>

看到了悬挂于屋檐上的干肉，以及阻拦孩童偷吃的场景，二娃子再次笑了，</P>

视线一点点模糊，最后停留在那高空的明月上。</P>

月是故乡明。</P>

“真亮啊。”</P>

....</P>

作为亲兵的刘二狗，没有什么念想，</P>

只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觉得周围的风雪愈发大了，他不禁缩了缩身子，</P>

但可惜的是下半身早已变得一片模糊。</P>

他抬起头看了看，轻轻叹息一声，将嘴里的血往外吐了吐...</P>

喃喃说道：“活了这么久，也该死了...</P>

也不知我的赏钱会被哪个兔崽子拿走，希望他有个好听的名字，</P>

刘二狗...这名字真够粗俗。”</P>

他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憨厚汉子的模样，</P>

脸上写满皱纹，堆着媚笑，时时刻刻弯着腰，</P>

不知为何，即便才过去，他也觉得父亲的面孔有些模糊。</P>

其实他对父亲的印象很少，只停留在那日，他去给同知段子约干活时的叮嘱，</P>

叮嘱他不要乱跑，好好待在家中，以免乱动挨饿。</P>

他真的没有乱动，就如现在一般，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P>

静等父亲回来...然后再也没有等到。</P>

他知道凶手是谁，但他无力报复，甚至不敢生出那一丝丝勇气。</P>

直到他进入靖安军，成了亲卫，甚至还因为侯爷得到了亲手报复的机会，</P>

那日段子约被抓，侯爷让他砍掉其一只脚，</P>

他没有害怕，反而异常兴奋，用了最大的力气砍了下去。</P>

在那时，他便重新有了家，军营就是他的家，同袍是他的家人，北乡城是他的家乡。</P>

只可惜，一命还一命，现在他回不去了。</P>

但刘二狗心中没有畏惧，没有惋惜，有的只是坦然和一丝丝遗憾。</P>

“军营的饭真难吃，好想再吃一次。”</P>

.....</P>

大乾，赤林城城墙之上，</P>

种山怀浑身狼狈，身体依偎在城墙，视线扫向下。</P>

只见城墙下堆积了数丈高的尸身，由高到低依次向前方滑落看不到尽头。</P>

在他视线之中，大地已经被尸体所占据，遍地鲜红，难闻的恶臭味冲天而起，</P>

让他这久经沙场之人都不禁皱眉。</P>

但他眼中的喜悦，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P>

赢了..终于赢了，</P>

持续数日没日没夜的厮杀，西军终于将呼延部军卒斩杀殆尽...</P>

种山怀看着城下的尸体，不由自主地发出笑声，</P>

干裂的皮肤也在这一刻彻崩开，流出一点点血渍。</P>

但依旧无法阻挡他的大笑，</P>

“哈哈哈哈哈哈，赢了赢了！！”</P>

“老子说过，乾人守城，天下无双！！！”</P>

这声音传出去很远，城墙上为数不多的军卒，靠在同伴尸体上，露出一丝丝微笑。</P>

距离城墙数里外的尸山血海中，</P>

种鄂无力地爬上尸山，将长刀刺入一名乌孙部军卒体内，以此来固定身躯，让他摇摇欲坠地站在上面。</P>

“赢了....西军赢了....”</P>

他举目望去...漆黑的甲胄到处都是，同样的，乌孙部那五颜六色的皮甲更是茫茫多....</P>

他一把抹掉脸上血污，想让自己看得更真切一些，</P>

但却因为这漫天飘雪，让他视线更加模糊，</P>

种鄂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悲伤，</P>

看着地上的黑甲，看着那一点点升起的太阳，泪水不可控制的涌出，</P>

“新年了...”</P>

....</P>

光汉三年十二月末，</P>

西军十七万大军剿灭呼延部精锐，斩首十万，死伤惨重。</P>

靖安军两万骑兵横扫乌孙，未留活口，斩获不知几何，只知大雪无乡。</P>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