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江畋再度亲自带队,跋涉在长安城地下的一条沟渠当中。而当他们走过每一个竖井和通风口的时候;都会通过上方吹哨和传话,自地面垂下的标识,来勘察、对照和确定具体的方位。
因此,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哗哗流淌的浑浊污水和沉浮不定的漂流物,走在四壁湿滑斑驳,虫豸和鼠类满地乱爬,泥泞沉积的地下沟渠巷道中;前后有成串灯火照耀,也并不显得如何阴森可怖。
事实上,在那位名为戴友蒙的山羊胡老吏全力配合之下,江畋从内牍房的故纸堆里,足足内带走了小半车的桉卷图籍;都是这祖孙两多年专门挑拣出来,可能对于江畋有所用处的素材。
只是为了换取来自江畋的一个承诺,资助他的独苗孙子戴文佑,报考被称为“庶民科试”的三附学之一,吏务学堂每两年一次的普科生员的机会。而后,他自然会处理好一应的后续手尾。
因此,在被戴氏祖孙分拣出来的图籍当中,江畋甚至还看到了带有一些特殊标识的桉卷;却是位于皇城、大明宫、兴庆宫等三大内附近,一些重点和要冲的街区布局和地下沟渠管网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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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有一些被标注出来的路线和据点。要知道,这种涉及到皇城宫禁周边防务虚实的东西,本来是有殿中省和少府寺的宝符郎专门管理,并且定期销毁掉一批,却不应该出现在京兆府当中。
然而,这种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样让江畋不免产生了某种猜想;难道是的当年有人专门把这些,注定要销毁的东西给掉包掉,而换成了原本送到京兆府,作为留存和备桉的过期图籍?
不管怎么说,随着这几张东西的出现;所有事态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江畋见到这些东西的同时,也被这位老吏戴友蒙给小小的算计了一把,而变成了他潜在的共犯和同谋。
或者说,他为了身后安排和成全自己这个孙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了。为此不惜冒上触犯江畋这个外来上官,而导致一拍两散被当场处置掉的巨大风险。当然他眼中的巨大干系,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所以,最后江畋虽然打赢了他的条件,但是同样也找了个由头;将他一起拘走以为协助调查。事实上,当垂头丧气的老吏戴友蒙,给带上了同来的马车之后;京兆府官吏们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这位灾星,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猎物;那也意味着其他身上多少可能,有着这样那样把柄和毛病的人;也暂时躲过了这场查访。乃至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赶紧去处理好各种善后的手尾了。
因此,江畋也很快就名正言顺的召集多方人手,并且根据已经掌握图样,按图索骥式的以坊区为网格,分派十五支由不同身份的成员组成,进入长安地下沟渠网道,进行拉网式搜捡和探索的队伍;
而这一次的搜捡重点,则是集中在富家和官宦云集的长安北城区域。同时在这些网道范围内,通往地面重要节点处,设立器械和士卒的临时集结点;以便遇到突发事件之后;就近前往支援和接应。
至少,对于刚好经过那几年全世界疫情的江畋来说,这种程度的组织和调配;也不过是轻车熟路的照葫芦画瓢抄书就好了。而作为一贯身先士卒的典范,江畋也“随机”选中了西市北面的醴泉坊。
醴泉坊,因隋开皇二年掘得甘泉得名。坊内有三洞女冠观和妙胜尼寺、醴泉寺。也有波斯胡寺、祆祠。东南隅更有前朝太平公主宅、中书令宗楚客宅、辅国大将军段志玄宅、游击将军张希古宅等。
当然了,这也是当年那位营缮郎中彭文举,主导兴修御街疏通工程的交汇处。同时,位于醴泉坊的波斯蕃坊区和别具特色的祆教祠庙,也是长安城内一众域外风情的名胜中,堪称形象和体面样板。
位于那些脍炙人口的盛唐诗篇当中,李杜二王岑高等人所谓的“胡姬酒垆日未午,丝绳玉缸酒如乳。”的风流典故,就主要发生在这里。当然,他们所欣赏的胡姬,主要还是西域的栗特或波斯种。
就是后世唐三彩上,那种卷发褐眸、面廊深削的形象;至于后世昂撒民族审美,所崇尚的金发碧眼,对他们来说就未免太过清奇和怪异了。不过经过百年大征拓之后,长安城内胡姬也呈现多样化。
光是路过其中一条街道,从大秦种(东罗)的黑发黑眸,泰西种(希腊)的灰眸白肤,再到波斯种(阿拉伯)的栗发波卷,坚昆种(斯拉夫)的赤发绿眸,五方天竺姣白、浅麦和古铜肤色的胡姬。
虽然,碍于所在本坊的行规规定,所有的胡姬都不能出门揽客;但光是她们站在各自的酒家食肆内,充满了内卷意味的各种争奇斗艳之下,简直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当代人种博物馆和风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