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热搅拌溶解了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对着江畋正色道:“官长,这封手书果然被人拆封、窥探过,无论是外用的火漆、封蜡,还是对角折线的胶封,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成色了,最晚也在数日前。”
“这就奇了,究竟有什么样的人,敢于窥探这一位,当场计相的私信:”江畋却若有所思的反问道:“哪怕他将要退休了,但也不代表他毫无权势,软弱可欺,只怕其中的干系,以及大过于此?”
“官长,从这些错开的新旧胶泥看,窥视计相手书的远不止一波,”令狐小慕又扣碗倒出,融化大半的混合物道:“他们煞费苦心的设法还原了,最初那批人的手法和用料,反而露出更多破绽。”
“奴家,似乎还看出一些熟悉的手法,”她却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丝缅怀的复杂表情:“当初,还是奴家参与改进的。”江畋闻言,不由露出嘿然之色:“难道还是武德司?何以如此的胆大包天。”
“武德司私下行事,一贯是胆大包天,门下不知道收罗了多少,三教九流的偏门人才。”令狐小慕却是嗤笑道:“就算是王侯公卿当前,只要是未被抓个正着,就永远不乏铤而走险的上进之辈。”
“官长莫看此辈,在您面前人畜无爱,俯首帖耳,但只要有所利益或是可乘之机,自有堪比豺狼的狡诈,虎豹的凶残,蛇蛊的狠毒,乃至是同类相食的贪得无厌。就算奴家,也只是有幸解脱尔。”
这时候,由她所拓印的那几张隐性文字,再加上特殊符号所对应的编序;被重新组合起来之后,顿时就呈现出了与原本手书中;轻描淡写的叙述日常和托付将来,截然相反的某种焦灼与忧患情绪。
首先,已经年近花甲,见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刘瞻,居然感受到了某种潜在危机,或者说是隐隐存在的暗中窥视。要说身居国朝宰辅的序列,能定期参与政事堂的合议,并受内朝专门召对的计相。
除了例行配属的防阖、仪卫之外,在身边有一些朝廷的强力衙门,或是隐藏身份和使命的特殊人员;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有时会与之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乃至充当暗中的沟通渠道。
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而这一切的起源,就是在江畋破获安西、北庭的酌金劫夺大案,覆灭了万里沙之后。他私下启动了对历年诸侯酌金的复查,并发现了不同程度,无法入账的隐形亏空;
更是被劫夺走的那几批酌金,难以企及的巨大数目。再加当初在重伤垂危之下,为了续命而接受植入物的手术成功,似乎也让他获得了超乎年龄的健康体魄,也变相挡了许多人预谋好的坦途大道。
因此,他早有觉悟和决毅,哪怕背负上眷恋权势的骂名,乃至无法全身而退的巨大干系,甚至是身败名裂、莫名横死的代价,也要在最后在位的这点时间内,将这件利害攸关之事给翻到明面上来。
因此,这一份手书固然是他的诀别,同样也是一种变相的托孤和交代后事;因为,这一路作为信使远赴北庭传书的,正是他的孙子刘旋已。指望在万一刘氏一门有事时,能让最后的血脉获得荫蔽。
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也许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长安城内的清奇园,和里行院的底下本部之外,就莫过于此时此刻江畋的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