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六安县杨柳村。根据县中户籍,此村有人家一百六十二户,算上新生儿,共计人口七百余。但六安大坝决堤后,杨柳村首当其冲,一夜之间,七百多人几乎全部死于洪灾,侥幸活下来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可见此洪之危害,肆虐所过,期间更是毁坏房屋良田不计其数。此时张景瑞正在这里,他抵达六安后,并没有去往县府,而是第一时间了解水患,体察民情。作为工部尚书,朝廷重臣,他原本是巡视各地交通情况的,为了他的安全,萧远之前就给他调派过一些精锐。因而,张景瑞身边不仅跟着一名锦衣卫头目,还有一些便装护卫。头目乃北镇司副指挥使之一,名叫万川,因在家里排行老六,锦衣卫人员多称呼其为六爷,能进锦衣卫,而且爬到这个位置,其身手之高,就不用多说了。村内,洪流虽然早已退去,县里也安排了泄洪工作,各处不再是一片汪洋,但入眼看去,却是断壁残垣,整个杨柳村已无一处完好之地。有被洪水冲塌只剩一角的土墙,有破了好几个大窟窿、随时都会倒塌的房屋,有散架的木柱看完这里的情况,张景瑞沉默着,一路走来,他的心情已经越来越沉重。等到了六安大坝的时候,一番仔细的勘查,他也再忍不住忿怒:“这帮赃官,真是丧尽天良!罪不容诛!”大坝虽然全面崩塌,但总有边角残缺可以检验出一些东西,显然,张景瑞已经从其筑坝工事上看出了问题。身后的万川凑了上来:“大人的意思是说,这大坝是偷工减料?”“废话!”张景瑞道:“不仅是大坝如此,闸口更是,若其工事完善、防汛分洪到位,即便流域因暴雨水位上涨,也不可能漫过其顶,使本就单薄的大坝变得更加脆弱,这岂能不决堤!”“如此说来,六安水利,完全形同虚设,这不是害国害民吗!”万川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负责兴修大坝的官员个个都该杀头!”张景瑞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你知道吗,就因为他们的贪污,他们的偷工减料,他们的奢靡淫乐,却造成了一场人为的大灾难,以使洪水肆虐,淹没良田数千亩,毁坏房屋无数,死者过万,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这段话说出来,身后护卫们也都握紧了拳头:“这些贪官太可恨了!”“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他们为了自己贪污,却害数万百姓跟着遭难!”“此乃以己之私欲,而害全县百姓!”张景瑞冷声道。万川则是怒极一抱拳:“请大人下令,卑职这就将赃官们捉拿归案!”“别急。”张景瑞稍稍抬手:“现在证据不足,他们都是朝廷命官,要定罪,也不能胡乱来。”“是,是卑职一时情急了。”万川一低身。在六安大坝这边停留了一阵后,张景瑞便回了县城,今天视察的结果还是有的,亦有令人记录,一,大坝偷工减料,一触即溃,根本没有防洪拦泥、蓄水节流之用。二,河道泥沙淤积,无有稳定主泓流向。三,闸口形同虚设。四,防汛不及。总的来说,整个六安县水利工程都是豆腐渣。其实仅凭这些,就已经可以问罪所有相关官员了。下午时分,张景瑞由东门进入县城,期间也曾特意访查了一下六安的赈灾情况。表面上看,县里似乎很是上心,每天都有设粥棚救济灾民,但其实根本就没有展开具体的工作。国家对旱灾水灾等自然灾害,都会拨款救助受灾民众,这里面包括了应急救援、抚慰遇难、恢复重建、解决灾区百姓荒期过渡等。毫无疑问,六安受灾,波及了半个县,淮南方面是已经下拨款项的,这是郡守应尽的责任。但看看现在,郭宝德表面文章做得好,实际哪有一条真正意义上的帮助。就说应急救援吧,六安大坝决堤,直到一片泽国、洪流都退了,他才得知此事,哪有任何的行动,其他就更不用提了。而且张景瑞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有六安大户,在趁难兼并土地,以极低的价钱,贱买百姓被淹良田。他们放出的话也明目张胆:反正你们的田已经被淹了,今年肯定是没有任何收成,不卖就得饿着肚子,还不如得些银钱保住性命。在这种情况下,虽万分不舍,但为了活命,不少百姓只能是选择了妥协。六安官员毫无作为,张景瑞心中怒火更盛,进入县城后,他并没有去找郭宝德,而是直接去了武卫府,准备在此下榻。得知他的到来,余冬青连忙出迎,双方于府门处见面,他并不认识张景瑞,因而拱手弯腰道:“敢问是张尚书吗?”“正是本官,你就是六安县尉余冬青吧?本官前番已经收到了你的书信,交代于你的事,都办妥了吗?”张景瑞示意其不必多礼。确认身份,余冬青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尚书大人放心,王少成一案,已留存武卫府,下官亦在不断查寻证据线索。”说着侧身伸手:“大人请。”“恩。”张景瑞点点头迈步而入,边走边道:“此事,余县尉做的很对,武卫府,乃陛下信任所在,亦为安境护民之官署,就当坚守原则,不惧任何艰险。”“大人谬誉,下官惶恐。”余冬青身子一低。看着平日里的县尉大人如今却这般恭敬,府内当值忙碌的官兵们不由好奇的不行,纷纷交头一轮。余冬青带引至客厅,令人上茶之后,亦将王少成一案所有的卷宗档案都交给了张景瑞。后者认真翻阅,同时随口说道:“余县尉,本官这次来六安,恐怕要麻烦叨扰你了,就是不知武卫府有没有客居的地方。”“尚书大人哪里话,下官这就令人安排,只是府中简陋,唯恐”“诶~”张景瑞打断了他,摆摆手道:“本官有个住的地方就行,诸事从简即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