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人生路如羊肠过(2 / 2)

苦海浮沉录 无愁是福 1849 字 7个月前

第二天早上,无忧醒来时马嘶鸣了一声,她钻出马车发现,马车误入了牧羊女的羊群,秦愚朝那马背上的少女道了歉,然后继续往前驾车。

远远的,无忧看到了熟悉的帆旗,那是特兰部落的旗帜。

还没叫她来得及回忆过去,牧羊女已经赶着羊群回来了,她把羊收回圈里,就跟着一群人跑了。

无忧下了马车,说是要讨碗热奶茶喝,实际上,她是想再见一面特兰。

可特兰愿意见她吗?无忧推开帐屋,屋里连个鬼影都没有,羊圈没有羊,马厩也没有马,她有些不安,就拉着秦愚跟上了刚刚往部落深处走的人群。

他们好像在唱着什么歌,好像在做什么祈祷,呕哑嘲哳,刺耳嘹亮,就如同狂欢雀跃一样,哭声里带着笑声,笑声里还有尖叫。

无忧的目光穿过交错重叠的人影,才看见那雪泥泞地上,一个人被五花大绑着,身上裹着刚扒下来还冒着热气的羊皮,羊皮的毛上,还有昨夜的雪,今早羊圈里雪化后肮脏泥泞的饲料与羊便,腥臭的血从那人纤瘦又不断挣扎的双腿上滴下来,沿着路滴了很远。

那一双小手,被缠着羊肠,越挣扎越紧,紧到脉搏都无法跳动,紧到呼吸都变得可怕!

秦愚皱着眉,听着有人在说什么法天罗神,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个人恐怕要枉死了。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无忧忽然脱了他的手,一下钻进人群里,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腿,然而控制那人的人太多了,他们恨不得把这人直接撕裂成人肉的馅,直接煮熟了果腹!

“特兰!”

羊皮下那张脸终于露了出来,她一下就认出了无忧,可惜她是挣扎不动的,今天老天爷来了也救不了她,谁都没有法天罗神可怕!

在所有人都叫她因为是没有孩子的寡妇,就该被献祭给法天罗神,祈求战乱来临后庇佑部落,而理所应当的灰飞烟灭的时候,无忧,这个害她家破人亡的人竟然来救她?!

自己甚至害过她!

特兰在泥泞里扭着转着,脱水的鱼都没有她绝望,可看到无忧时,她忽然不转了不扭了,眼里的绝望忽然变成了那箭镞那皮鞭,那明亮,只有一星光芒的眼睛瞪着无忧:“你走!想活就走!我要去死,我再也不想活了!”

她把无忧一脚踹到了泥地里,所有人都略过她继续往前,只有秦愚把她扶了起来。

想来喝奶茶的无忧,最近吃了一口泥。

可这是为什么,她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上,那群像死人一样的唱歌的部落族人,还没有她痛心。

“我是不是害了她……”无忧崩溃的捂着脸,倒进秦愚的怀里,秦愚揉了揉她的头顶,说她从没有做错过什么。

可特兰明明本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为何看见无忧,却说不想活了。

可她活着又有什么可活的?为了曲折痛苦的成长岁月,还是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的未来?

夜晚的时候,一对好心的老夫妻留下了无忧和秦愚,他们给了热腾腾的奶茶。

老夫妻没有去唱歌,虽然是献祭,但他们在女儿走失后,就不再去看去议论任何生死,他们要给女儿积德,让她活久一点,活到能从荒原上回到家。

“我们找不到她,大津那边我们更是无法生活,没有马没有羊的地方,我们该怎么活?找不到孩子,我们死了,孩子回到家,也只有她自己了。”

“她长什么样?”

“细长的眼睛,肩膀上有一个朱记。”

无忧心头一震,她对视了一眼秦愚,二人心照不宣,想到了漫。

走到长城下的时候,雪都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无比浓烈的寒气,可金黄的冬日照耀着荒原,四周都是摇摆的荒草,雪尽融,风极烈。

长城巍峨的耸立在眼前,上面站满了龙卫,秦愚看不清那里的统领是谁,只知道他们的弓箭都对准了他们的马车。

秦愚扶着无忧站在马车前,长城破损的不像话,像是个满脸斑痕的老妪,她驼着背,站在长草狂风中,像年迈的斥候,是归途里的老马。

回头看去来路,北蛮的难民队伍,像一条蛇,蔓延在曲折的路上。

目极远眺,那是无比远的天际,回头看过来,长城下的大门却打开了。

一个穿着华丽的袍子的男人坐在大马上,身后跟着两队侍卫,黑压压的朝秦愚和无忧走来。

领头的人带着华丽的头冠,在阳光下闪耀夺目,可那无比璀璨的光芒,也盖不住他脸上的忧伤。

穆阿恪明明是笑着的,可他却满目惆怅:“我说过你一定会回来。”

秦愚站在穆阿恪对面,他皱着眉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无力的倚着车门框的无忧,说:“我只来看看长城。”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用外公的龙珠修补了西北的长城,可它又塌了。”

“我不后悔。”穆阿恪笑着言:“我从来都不后悔。”

“北蛮的难民……”

“我会打开大门的。他们不仅是难民,也是雪鬼压境时的战士。”穆阿恪笑了笑,接着说:“当然,拿不动刀的老人孩子,祈福就足够了。”

“我还以为……”

“我是冬地王,说一不二是基本,但现在是存亡之际,怎分什么你我。放心吧,倘若我的命令无法下达,那我不配是王。”

“会有很多幕臣反对你……”秦愚还是有些担忧。

“反对我,是无能的表现,他们反对,是因为无法左右我。”

秦愚把穆阿恪的意思告诉了无忧,并说自己已经把无忧失去神力的事告诉了穆阿恪。

“他信吗?”

秦愚摇摇头,搂着无忧进了马车:“他没有信不信,信人不如信己,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穆阿恪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心胸宽广,又善良,他做事都希望是凭他自己。所以他比起利用苦海女,更不屑于此。”

“他是个好人,可他守着的长城,能帮助他吗?”无忧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长城,叹息道。

“我托他给漫寄了信。”

“他同意了?”

秦愚点点头。

无忧叹了口气,说:“他真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