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开学,史无前例的早。
因为那约定俗成的原因。
不过那次之后,乔佳和安廉江没再吵过架。
又或者说,没在她面前吵过。
但每次回来,她都能发现他们吵架的痕迹。
沙发底下扫出的陶瓷碎片,垃圾桶里没来得及倒掉的撕碎的纸,卫生间卡槽里,被掰断的口红,垃圾桶里的打碎的粉底液,衣橱里被撕烂、剪碎没收干净的连衣裙和男士衬衫……
他们再也没有同框出现过。
有次乔佳带她去餐厅吃饭。
她搅着碗里的白米饭:“你们离婚吧。”
乔佳抬头看她,但安树答的眼里全是漠色和死寂。
“答答……”
“你第一次这么喊我。”她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年纪越大越有韵味的女人,她的继母。
乔佳一愣。
“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乔佳不说话了。
安树答苦笑了一声:“你俩最大的问题,不是金钱,是三观不合。”
乔佳叹了口气:“……我知道。”
好像终于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了,撕开了那层夫妻之间彼此默契不说的伪装膜。
“我去劝他。”
“他”指安廉江,母女两人这一刻,心照不宣。
乔佳喉咙有些梗塞。
“然后给你自由。”安树答觉得她的嗓子眼都堵得慌,但她还是在说。
乔佳叹了口气,似乎是在转移话题:“最近学习怎么样?跟得上吗?”
又像在为自己接下来的决定提供一个必要条件。
“我申请了华京大学的保送名额,下个月参加完它的自主招生考试,差不多就定下了,问题不大……”安树答依旧低着头,静静的吃着米饭。
“那很好。”乔佳舒心的笑了。
她的必要条件已经达成了。
这句话意味着,她的能力可以上华京大学,那么即使自主招生失利,高考也失利,但以她现在的实力,985还是211,都轻而易举,基本稳了。
乔佳不再有心理包袱,毕竟一个后妈,能够把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培养成名牌大学的学生,没人有资格骂她了。
安树答却笑了,自嘲的笑了笑,果然啊,她还是那个不重要的pnB,永远的第二顺位。
是乔佳的任务。
一个包袱。
她吸了吸鼻子,笑:“所以啊,你们离婚吧。”
“既然是没有爱情的婚姻,甚至连三观都不合,那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呢?”
乔佳看着她,咽了咽口水:“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爸他,家暴我。”
安树答拿筷子的手一顿,压下眼里的震惊,去看她。
“我留了证据的,只要他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报警。”乔佳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无奈,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拿出一张自拍照给她看。
照片里的女人蓬头垢面的,鼻子里有血流出来。
是乔佳自己。
安树答的口腔有些酸痛,连带着心脏都有些发颤。
“只有这一次?”她问。
“他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撕了,还有化妆品,砸的砸,扔的扔,像个疯子,我当时特别害怕。”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乔佳皱起了眉头。
她又说了很多,仿佛要坐实安廉江的罪名,但唯独没有回答安树答的问题。
但是安树答已经得出了结论。
安廉江不会吵架,连话都不会说,骂人的一些词汇也都是电视上学的,很粗俗,不堪入耳。
但乔佳不一样,她很知道怎么用语言去戳人心窝子,骂到对方最难以接受的那一点,语言不一定最难听,但一定足够戳人痛处。
这一点,安树答懂得很,因为她和安疏景从小就是这么经历过来的。
所以当时的场景,安树答心里有了个大概的模拟印象。
一个嘴巴不饶人,一个说不过只能上手打。
呵,明明都是流氓,却都要在别人面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半分错没有,给自己发足好人卡。
装的像个圣人。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安树答不再听她说:“我会找个时机跟他说,我吃完了。”
她站起来。
“今晚我不回去了。”乔佳看她一眼,叹了口气。
“你爸会回去。”
意思很明显了,在逼她今晚和安廉江提离婚。
安树答感觉心里一阵荒凉,转头看她,那眼神着实没什么温度。
一片复杂:“知道了。”
走出餐厅,她就哭了。
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早秋的风吹在她脸上,还没有那么凉。
她的眼泪流干了,天色也黑了一片。
“学姐……”有人在叫她。
她愣了愣,偏头,看见了宋迟墨。
“你怎么在这……”她视线偏了偏,看见了他手里拎着的那袋水果,了然一笑,“出来买东西啊?”
“是。”宋迟墨似乎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坐到了她身边。,
他很有风度,隔着一段距离,把那袋水果放在两人的中间。
“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安树答无声的笑了笑:“宋迟墨……”
“是不是在你们这个年纪的人眼里,心情不好只能是和男朋友吵架?”
“我……”他顿住,看着她的侧脸,也不说话。
“如果我说是的,你会做什么?”安树答笑着偏头看他。
宋迟墨的眼睛亮了亮,喉咙动了动:“我、我……”
“你会趁虚而入吗?”她的眼里有讽刺。
宋迟墨的脸红了红,别开视线。
“猜中了?”她嗤笑,心脏有些难受。
“抱歉,学姐,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树答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这样挺没品,完全就是在乱撒气。
“是我该说抱歉。”她看着眼前的一簇灌木丛,眼神里没什么精神,“我不该把气撒你身上。”
宋迟墨又去看她:“没事……学姐。”
“我走了。”她叹了口气,坐起来。
“那你和你男朋友……”宋迟墨也急忙站起来。
安树答无声的嗤笑:“我们很好。”
“哦……”语气里是满满的失望。
她不愿和他多呆,一个是因为她家温喻珩知道了会不开心,还有一个是据说他们班的班艺在追宋迟墨,她和班艺的关系一般,但班艺和桑嘉一个宿舍,关系挺好。
所以有些该守的潜规则,她得守。
真烦。
她眉毛拧起来,浑身没劲。
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在大马路上。
周围不是“滴滴滴”就是“呼呼呼”。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人行道对面的红灯亮了。
行人止步,两边的车辆则开始通行。
近光灯亮着,喇叭响着。
她的脑海里全是乱麻,心里有一道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她:现在往前迈几步吧,迈几步一切都结束了。
她觉得可笑,可鬼使神差的,她的脚步真的就抬了起来,控制不住地朝远处亮着的红灯走去……
“诶!小姑娘!”有人抓了一把她的手腕。
她瞬间清醒过来。
回过头去,是一个拎着小包的老妇人,她皱着眉头:“小姑娘啊,红灯啊,那么多车,你不要命了呀?”
她的嘴张张合合的,安树答愣了好久,才扯了个笑容:“……抱歉,刚刚没注意,谢谢奶奶……”
那人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朝红绿灯的位置努了努嘴:“现在可以走啦,多等一会儿嘛小姑娘,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哟,都心急的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哩。”
她咋咋呼呼的走远了。
安树答鼻子有点酸。
她到家的时候,安廉江坐在沙发上抽烟,电视机开着。
她没像往常那样回自己的房间。
深吸一口气,坐到沙发上。
安廉江倒是一愣,默默的把烟掐了。
“作业写完了吗?”
她没有回答,而是兀自看了一会儿没什么营养的电视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