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蛮夷开始时不管多么兵势强盛,但是到最后,他们无一都被我们的文明融合。虽然这个同化融合过程十分血腥和惨痛,但我们依然延绵了三千年。可是老师,现在不行了。我们遇到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也遇到了三千年未有之强敌。”
“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三千年未有之强敌?就是那些泰西国吗?”王云还是不大相信。
那些夷人怎么可能会成为我天朝三千未有之强敌?
“老师,流洲之地,他们自称欧罗巴,地方不大,却有数十上百个国家。北有鬼方柔然,东有室韦突屈,均是被我天朝从中原驱去。上千年来,历经无数次的外族入侵,战乱灭国,犹如养蛊一般,最后养出了因吉利、珐兰西、德义志、罗刹等些强大的毒虫。”
“经过数百年发展,他们有自己的文化和政制,与我们相比,有优有劣。但是现在,他们拥有比我们先进许多的科技。”
“科技,又是这个科技?”
“老师,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泛舟万里,灭国无数,凭借的就是他们的科技。国朝中没人看得起所谓的科技,有些人还斥为奇巧淫技。可是他们嘴里的仁义道德,圣贤学问,挡得住船坚炮利吗?”
“船坚炮利?”
“老师,学生在编写《三海诸国志》收集资料时,知道泰西国,有大海船名为战列舰,长二十多丈,宽五丈,三桅杆,主桅杆高十八九丈,重四万五千石。有三层火炮甲板,装有一百门火炮。”
“什么!多少火炮?”王云对海船的长宽高没有太多概念,但是装多少门火炮就有多大威力,还是有点数的。
“一百门火炮,弹丸分别有三十斤、二十二斤和十二斤。”
王云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
他做过观军容使,奉旨检阅过水师,知道海船上的火炮,一般能打出十斤弹丸,都是主力炮,打出二十斤弹丸,当为巨炮。在某些清流士子笔下,简直就是一声震天,糜烂数十里的神器。
可是泰西国的海船,一艘居然有上百门这样的火炮,是水师主力战船的好几倍,相差太悬殊了。
“益之,如此镇国之器,泰西国有多少?”
“具体的不知道,因吉利一国大约有五六十艘吧。”
“五六十艘?”王云郁闷了。这又不是大白菜,怎么会有这么多?
他很清楚,建造这么一艘大船,铁料、木料、工匠、铁匠、绳索、帆布,耗费简直就是一笔无可估算的数字。
“益之,你这情报准不准?”
老师,我穿过来之前,帮着一位骨骼清奇的小女朋友做过一个“胜利号”风帆战舰的模型,所以这些数据大约还记得,对十八九世纪英法两国的海军实力、风帆战舰也大致了解了下。只是换算单位时,真是费了一番脑子。
可这话不好说,岑国璋想了想,换了方向来说服老师。
“老师,德熙十二年,我朝南海水师,四万余人,四百多艘海船,几乎损失了一半,这才驱走塞班亚、尼德兰的舰队,收复吕宋,进取柔佛海峡。老师,当时的奏疏上可有记载,塞班亚、尼德兰损失多少?”
王云博览群书,又过目不忘,很快就想起来,“南海水师有奏,塞班亚沉船二十二艘,伤十一艘,尼德兰沉十三艘,伤九艘。”
念到这里,王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海战大胜,开疆扩土的光芒下,从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战损比。
大顺南海水师,损失了两万余人,超过两百艘海船,才歼灭了塞班亚和尼德兰两国不过三四十艘海船,兵员不过三四千余。
而且按照本朝战后汇报的惯例,这里面鬼知道有多少水分!
看到老师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岑国璋又添了一把火。
“老师,塞班亚是流洲的破落户,尼德兰是流洲的小流氓。流洲几大强国,因吉利、珐兰西、德义志、罗刹、敖雄,每一国都远胜这两国十倍。尤其是因吉利,有海船数百,学生所说的那战列舰,就是他们的镇国之本。”
“老师,要是某一日,因吉利对我天朝财富垂涎,意图不轨,不需要倾巢出动,只要来上海船百余艘,战列舰二三十艘,我们用什么抵挡?”
“老师,我朝疆域,从辽东到安南,绵延上万里海疆,还有东番、琼崖、吕宋、尼婆、柔佛等海岛峡地孤悬海外。因吉利船坚炮利,大海茫茫,他们可以来如风去如箭。今日袭扰越秀,明日侵犯余杭,后天可叩门直隶!”
“到时候我们被打败,成王败寇,三千年的文明就成了愚昧落后的文明,亿万炎黄子孙就成了野蛮无知之徒。文明尽失,我煌煌中华,就真得要亡种灭族了。”
听到这里,王云嗖地站起来,不安地来回走动。他的额头满是汗珠,后背也渐渐地看到浸湿了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