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国璋站在院子里,情绪一时还无法平定。
跟顾海虞足足谈了半天半夜,如果不是他年纪大了,有些撑不住,还要继续谈下去。
这时,常无相在角门禀告道:“老爷,顾先生和楚公子都安顿好了。”
“哦,那就好。对了,那位杨大夫呢?”
“他早早就睡下了。听说老爷愿意抽时间与他探讨医术上的事情,也放下心了。我刚过外院西厢房,他都在打呼噜了。”
“那就好,你也去歇息了吧。”
“是老爷。”
随着常无相的脚步声远去,后院又陷入到沉寂中。
夏虫在歇斯底里地叫着,仿佛趁着这大好时光,把一生的热情全部迸发出来。墨绿色的树叶被清冷的月光抹上一层幽白的荧光,变成了片片冷玉,在夜风里微微颤抖着。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声,应该是狗子从香甜的梦里惊醒过来,不满地叫了几声,然后又睡了过去。
夜,更静了。
静到可以听到大姐儿轻轻的呼噜声,二姐儿吸吮奶水的嗞吧声。还有玉娘翻身声,好将就二姐儿不分白天黑夜的进食。施华洛的呼吸声细微地像冬天的雪花飘落在梅花瓣上。
怀孕的她,终于完全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安然入睡。
白芙蓉似乎在说着梦话,又像是小时候养成的练曲习惯,让她在梦里都忍不住要哼唱几声。
岑国璋站在院子中间,惬意地享受这份幽静。这份静,不是空山幽谷让人心虚发寒的静。今夜的这份静,是充实的,是有温度的。因为他知道,大顺朝的千家万户,都如这般的酣然入睡。
“老爷,怎么还睡不着?”俞巧云悄然地坐在树下的竹凳上,“老爷终于把洛儿姐姐的肚子搞大,是不是在盘算着,下一个目标是谁?”
岑国璋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他目光炯炯,可以看到俞巧云在月光下的那张脸,有点微微发红,清冷中多了些许温暖。
“老爷,你先去哄弄白姐姐吧。她是我们家里最不安的一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一会怕老爷不要她,一会怕太太嫉恨她,一会又怕洛儿姐姐嫌她狐媚。或许有了孩子后,她就会心安很多。”
“那你呢?”岑国璋故意逗她。
“我我娘说,女人家生孩子起码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否则的话会伤了元气,难以活得久。我还有七八个月才满十八岁。”俞巧云微低着头,轻声说道。
声音轻盈飘浮,就像不远处池塘里飘过来的荷花清香。
“其实这个家里,最聪慧的人就是你。”
“胡说,家里最聪慧的人明明是老爷,接下来是洛儿姐姐和太太,还有蓉儿姐姐。嗯,连大姐儿都比我聪慧些。”
岑国璋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怜惜。不知道她小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那位娘亲到底给她灌输了什么,让她如此谨小慎微。
“巧云,韬光养晦是好事,但过了就不好,反倒叫人生疑。你的聪慧和敏锐,是藏也藏不住的。比如今天,你一直在周围徘徊着,就是担心海虞公师徒有异心。陪着我熬到这么晚,见我心情激荡,故意拿着其它的话来疏导我。你的心思,我知道。”
俞巧云捂着脸,像是无比的羞愧,“哎呀,又被老爷看穿了。难怪洛儿姐姐说,叫我不要装了,老爷早就看穿了我俩的把戏。”
岑国璋好气又好笑地说道:“那你现在还在装。”
俞巧云抬起头,目光澄清,脸色平和,看不出半丝羞愧,只是嘟着嘴巴,有些忿忿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