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麻麻黑,江都林府就在大门左右挂出十二顶硕大的宫灯,把门口半条街照得跟白昼一般。整条街上车水马龙,达官贵人们络绎不绝地赶到。轿子马车,把附近三条巷子挤得满满的。
眼尖的人看到,两淮十大盐商全来齐了,江淮、应天府、江南有名号的商铺都来人了。扬泰知府、应天府同知,隔江相望的镇江、常州两位知府,江南参议、粮道,江淮粮道,漕运衙门参议,江南都司,江淮都司,扬泰守备
凡是数得着的衙门,都有坐堂官员前来。
江都知县肖慕颜,陪着林府管事在门口当着迎客,满脸堆笑,憨态可掬,全无往日里可以决平民百姓生死的八面威风。
在一处花厅里,坐着五位盐商,他们都是跟林佑辅世代交好的那几位。各个兴高采烈的,一脸的普天同庆。
坐在上首的郝盐商,足有三四百斤,像一座肉山似的,傲然地说道:“这天还是我们的天,地还是我们的地。这世上就没有用银子摆不平的事!”
“没错!这世上有谁敢跟银子过不去?”
“有,淮安成还真有两位,一老一少两个棒槌!”
哈哈,众人昂首大笑,尤其是那位郝盐商,浑身上下每一块肉都在抖动着,都抖成千层浪了。
林佑辅穿着一件苏绸襕衫,披着一件玄狐皮裘坎肩,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诸位,这么热闹,在说什么呢?”
五位盐商纷纷站了起来,拱手叫道:“林翁,恭喜啊,今儿是你四十九岁大寿。岁岁有今朝,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一阵恭维的话说完,那位郝盐商抢先答道:“我们在说清江浦那两位不自量力的傻蛋。”
他把刚才大家伙议论的话一一复述了一遍,然后不屑地说道:“什么名满天下的大儒,什么本朝第一干吏,现在全抓瞎了吧。敢动我们盐商,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就是!想动我们盐商,痴心妄想!有林翁坐镇,他们就是蚂蚁撼树!”
听着大家伙七嘴八舌的话,林佑辅带着几分矜持,还有几分胜利者的俯视态度,捋着胡须说道:“这世上,总有这么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
寒嘘了几句,林佑辅拱手告辞。
五位盐商也挺理解的,今儿来的客人太多了,显贵达人不计其数,林老爷必须四处照应到。
走到另外一处花厅,在座的都是江南应天的官员,其中以扬泰知府李景逸最为活跃。
见到林佑辅走进来,纷纷起身,客气地作揖道:“林翁,恭喜恭喜!”
江南粮道笑呵呵地说道:“刚才大家伙为林翁作诗贺寿,一致公议,李大人做的最为得意!现在寿星公来了,还请你来做个评判。”
有下人把文卷呈了上来,林佑辅一一过目,果真是谄词连篇,媚语累牍。尤其李景逸写得最为出色。
“寿星明久。寿曲高歌沉醉后。寿烛荧煌。手把金炉,燃一寿香。满斟寿酒。我意殷勤来祝寿。问寿如何。寿比南山福更多。”
“好!妙!李大人不愧是两榜进士出身,翰林院出来的清华词臣,好,写得妙啊!”林佑辅满口称赞道。
“林翁客气了。在下只会作些诗词歌赋,其余的就是遵循圣贤教诲,仁治德泽。不像某些人,剑走偏锋,只知道劳民伤财,一味暴虐,难以长久啊。”
李景逸捋着胡须,洋洋自得说道。
林佑辅点头赞许道:“我大顺朝还是得靠李大人,以及诸位大人这样,饱读圣贤书,知天理明纲常的儒生士子。你们才是国之栋梁,朝廷柱石。那些胥吏小人,欺下瞒上,挟势残虐!何德何能居庙堂之高!”
“林翁说得有道理!”
“林翁说得极有见地!”
众官纷纷附和道,大有天下知己全在这一屋子的感觉。
“林翁,可有请新任盐运使许大人?”混在人群里的肖慕颜故意问道。
“那是专管我们盐商的朝廷要员,老夫寿宴,肯定要请。否则给我小鞋穿,以后可怎么办?”
“下官在大门引导宾客多时,不见许大人来啊。”肖慕颜一副很夸张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难道他不敢来了?”
“许大人怎么不敢来,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应天府同知笑呵呵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