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几日。</P>
顾明珩便不再去军营了。</P>
京都还下着雪，入目皆是一片苍茫色，风卷着白雪恍若柳絮一般，从天而落。</P>
把这京都笼罩成一座雪城。</P>
地上积雪还有许多，一脚踩下去，直到人的小腿肚。</P>
明锦喜欢下雪。</P>
在南地的时候，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大雪。</P>
即便偶有下雪，也只不过是在地上浅浅地飘上一层，没一会功夫便又化了，变成水，只能瞧出那青石砖面上残留着的湿润的痕迹。</P>
她那会就站在南边的天井之下。</P>
仰头望着天上的雪，怀念京都。</P>
因此如今看着这样的雪，明锦也只是让人清扫出一条走路的小道，其余积雪则还让人继续保留着。</P>
用来观赏也好，用来玩闹也罢。</P>
她也从不拘着底下人。</P>
华岁从前也没见过这样的大雪，又在明锦身边被养出了小孩心性，今日一早跟明锦求了恩典之后，就领着阿宝还有几个小丫鬟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很是热闹。</P>
“英哥，你也别杵着了，跟我们一起来玩啊！”</P>
外面传来华岁的叫喊声，她笑得很是活泼，冷不丁被人偷袭一砸，又立刻叫喊起来：“哎呀，谁打我！”</P>
回头一看，见始作俑者竟是阿宝，立刻又喊了起来：“英哥，你弟弟打我，你快来帮我！”</P>
英哥还是一身黑衣。</P>
她有武功有内力，即便是这样的严冬天，也并未穿太多。</P>
她原本抱着弯刀靠坐在廊下，此时却出现在了那苍茫之中，虽然脸上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还真的应了华岁的话加入了打雪仗的队伍中。</P>
外头的人都没想到英哥会加入。</P>
就连阿宝也没想到。</P>
看着忽然出现的英哥，他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P>
“姐？”</P>
英哥看他一眼，然后从地上捞起一堆雪，捏成一团后递给华岁，言简意赅：“打。”</P>
华岁眨着眼，开始也没反应过来。</P>
直到英哥挑眉，把雪团子砸向阿宝。</P>
阿宝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P>
华岁这才终于醒悟过来，她也没想到英哥真的会下场，竟然还帮她对付阿宝，但她很快就大笑起来：“我来了！”</P>
阿宝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病弱的小孩了。</P>
明锦专门喊了大夫给他看病，又用药和滋补之物好生调理着，如今他已与一般小孩一样了。</P>
平时除了跟明景怀一道读书之外。</P>
明锦还给他们请了一个武师傅，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用来强身健体。</P>
阿宝虽然年幼，却十分机敏。</P>
刚才就“策反”了华岁身边的人，如今几个人一起攻打华岁。</P>
本以为局势分明，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会加入战局。</P>
“臭阿宝，看我怎么收拾你！”</P>
在华岁的嘿笑声，阿宝终于反应过来，嘴里喊着“姐，你居然帮华岁姐姐，不帮我！”</P>
身手倒是十分机敏，一咕噜就从地上爬了起来。</P>
英哥站在旁边，双手环胸，没再动。</P>
但其余婢女还是畏于英哥的气势，不敢再加入战局。</P>
场上一时间，只有阿宝和华岁两人追追闹闹的身影。</P>
明锦坐在窗边的胡床上。</P>
屋子里烧着地龙，几扇窗子开了一半，倒也不觉得寒冷。</P>
她在裁桃符纸。</P>
昨儿和顾明珩约定好，今日两人要一起写春联。</P>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也抬头观赏了一会，瞧着那一番活泼生动的景象，明锦那双漂亮的眉目也带了浅浅的笑意。</P>
她看了一会便继续低下了头。</P>
春雨和裴姑姑也在身边伺候。</P>
两人也在裁纸。</P>
小几上已放了一小沓，除了长形用来写春联的桃符纸外，还有那方形的，是专门用来写福的。</P>
听着外面的动静。</P>
春雨忍不住笑：“没想到英哥也会加入。”</P>
裴姑姑嘴上说着“这些孩子都被您惯得没边了”，眼里却也带着笑。</P>
春雨眼底也有笑意。</P>
眼见明锦手边的红枣汤快见底了，便又从那红泥小炉上的茶壶上，重新给人舀了一碗。</P>
她最终还是决定嫁给陈义了。</P>
那日主子的话，醍醐灌顶，她也怕自己日后会后悔。</P>
不过她仍跟明锦讨要了恩典，打算婚后继续去慈济堂帮忙。</P>
她不想真做那清闲的官家太太。</P>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算嫁给陈义，也混不进那些真正的官家太太的圈子里，即使混进去了，也很难找到合心意的人。</P>
她不喜欢那些虚与委蛇的关系，也不想被她们当做接近主子和王爷的跳板。</P>
何况她也舍不得主子和华岁她们。</P>
去慈济堂，虽然不能近身伺候主子，但好歹也能与主子有所关联。</P>
她也能继续替主子做事。</P>
她喜欢跟主子做事。</P>
对此，主子没意见，表示随她心意，她高兴就好。</P>
她也跟陈义说了。</P>
她想着，陈义若是对此有所介怀，觉得自己的妻子做这样的事不好，丢他刑部主事的脸面，那她也就正好趁机断了自己的心，日后再想起此事，也就不会再有所遗憾了。</P>
没想到陈义竟是想也没想就同意了。</P>
于是两人的亲事也就定下来了。</P>
不过春雨还是准备等到主子嫁人后，再出嫁。</P>
“左右也没别人，没边也就没边了。”明锦接过茶盏后，小口喝着。</P>
红枣汤不错。</P>
煮出了味道，没放糖都甜滋滋的。</P>
她又往外头看了一眼。</P>
这回看得却不是华岁他们，而是在看那通往院子外头的小道。</P>
平日这个时间，顾明珩早该来了。</P>
“什么时辰了？”她问了一声。</P>
春雨往外头瞧了一眼，回她：“快午时了。”</P>
她知道主子问时间是为了什么，便又说了一句：“要不要派人去外头看看？”</P>
“不用，他若不来，定会遣人来说，估计是路上耽搁了。”明锦说着便继续低头裁纸。</P>
春雨和裴姑姑也没再多说。</P>
伴随着外面的笑闹声，三人又裁了一些，明锦瞧着差不多了，便让她们停手了。</P>
裴姑姑看着时间，便去厨房了。</P>
王爷还没来，怕他们按着时间把东西送来，回头菜都得冷了，她得去与他们叮嘱一声。</P>
春雨也去外头，让华岁他们可以歇歇了。</P>
再玩闹下去，回头一身汗，又淋了一身雪的，准得染上风寒。</P>
好在她早吩咐人准备了姜汤。</P>
倒是可以让他们先驱驱寒。</P>
明锦坐在窗边，看了一会外头的动静，见顾明珩还没来，她有些无聊，便去里头先拿了笔墨砚台过来。</P>
墨水还未干涸。</P>
她拿笔蘸墨，打算先写两张试一试手。</P>
一张用了她常写的簪花小楷，一张用的则是她新学的字体。</P>
写完之后，明锦满意观赏。</P>
小楷秀美。</P>
行书大气。</P>
放在一起，明明十分不同，却又有相得益彰之感。</P>
“不是说好，等我来，再一起写吗？”</P>
耳边忽然钻进来一道熟悉的声音。</P>
明锦立刻抬头，果然瞧见顾明珩来了。</P>
他身上还有风雪的痕迹，黑色的大氅外头沾着雪水，头发也有些湿淋淋的，望着她的眼睛，却始终如一，带着温柔纵容的浅浅笑意。</P>
因为身上还湿着，他没立刻靠近，而是远远站着看着她。</P>
明锦的脸上，几乎是立刻就扬起了明媚的笑容：“今日怎么来这么晚？”她说着，便放下手里的两张福字，朝顾明珩走去。</P>
以往她若这样做，顾明珩肯定得让她停步。</P>
生怕身上的寒气过给她。</P>
然后自己脱了大氅让人拿出去烤，再用热帕擦手，等身上寒气没了，才会朝明锦走来。</P>
今日他虽然也让她别过去，却没有立刻脱去身上的大氅。</P>
明锦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也有些不对劲。</P>
右胳膊弯曲着，似乎是在托着什么东西。</P>
他每回来，都会给明锦带点什么，若是不出府，带的便是王府厨子做的糕点小吃，若是出门，便是京都城中各式各样的好吃的。</P>
今日是乳鸽，明日是烤鸭。</P>
偶尔也有一些街头小吃，什么烤红薯、糖葫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