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珩让他们起来。</P>

天色还早，此时连破晓时分都还没有，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也就门口灯笼照出来的那点光。</P>

再不舍。</P>

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已经说尽了。</P>

明锦与顾明珩两两对望，彼此牵着手，却再未说什么。</P>

最后顾明珩看着明锦，也只是说了一句：“等我回来。”</P>

“好。”</P>

明锦哑了声。</P>

她眼眶酸涩，庆幸自己所站之处，光亮并不算足，要不然肯定会让他瞧见自己已经红了的眼眶。</P>

“去吧。”</P>

明锦说着先松开了手。</P>

手里一空，顾明珩看着她，手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又过了一会，他才把手收回，轻攥成拳，应好。</P>

他大步往前朝照夜走去。</P>

翻身上马。</P>

照夜的马蹄于地面轻轻踩动了几下，并未发出嘶声。</P>

顾明珩没忍住，再次朝门口看去。</P>

他看着暗色灯火之下，明锦殷殷望着他的眼神，他的手徒劳地抓着缰绳。</P>

“走！”</P>

说完，他便咬牙先收回了视线。</P>

没再看明锦。</P>

吴济等人又朝明锦拱手一礼，就也跟着翻身上马，追随着顾明珩离开了巷子。</P>

夜黑马蹄疾。</P>

很快，一行人就离开了巷子。</P>

明锦终是没忍住，上前追出去几步，看着黑夜中消失的那一行人，明锦的眼眶更加酸涩了。</P>

她走得太急，身形微晃。</P>

胳膊被英哥及时扶住，身后紧跟着传来裴姑姑着急担忧的声音和脚步声：“王妃，您先回去歇息吧。”</P>

她说着，也走到明锦的另一边，伸手扶住她的胳膊。</P>

接着又泛红着眼眶，哽咽着跟明锦说道：“您还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呢。”</P>

裴姑姑是知道情况的。</P>

明锦回来之后，就跟裴姑姑说了这事。</P>

毕竟孕妇许多东西都不能吃、不能碰，她跟英哥哪懂得这些事情？也只能靠裴姑姑注意着，免得出什么岔子。</P>

这样的惊天喜事，裴姑姑知晓之后，简直高兴地合不拢嘴。</P>

哪想到主子竟然让她先瞒着。</P>

为得就是怕王爷担心。</P>

她也明白，之前那样的情况，王爷若知道必定不能专心做事。</P>

只是本以为之前的事了结了，王爷跟王妃也能过那太平日子去了，哪想到王爷如今又出去打仗了。</P>

也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P>

裴姑姑只要想着她家主子，孕中还要一个人撑着所有事，又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又得记挂着王爷，生怕他出事，她就忍不住想掉眼泪。</P>

眼睛都红了一大圈。</P>

裴姑姑低着头，劝着明锦先回去歇息。</P>

安公公这时也在。</P>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P>

“孩子？什么孩子？”</P>

安公公站在后面，看着她们怔愕问道。</P>

正好明锦被人扶着过来了，安公公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明锦的小腹，那边还未显怀，但安公公想到什么，还是忍不住一点点睁大眼睛，与明锦对视：“王妃，您……”</P>

明锦与他点头，没有隐瞒：“已经一个多月了。”</P>

安公公先是没忍住，喊出一声“天爷啊”，他惊呼完，就想走上前，但现在明锦身边都已有人，也没他站的地方。</P>

他只能站在她们面前，又手足无措，又紧张又激动的，一时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P>

“那您、您怎么没跟王爷说啊？”</P>

想到王爷什么都不知道离开，安公公就有些不明白王妃为什么没跟王爷说。</P>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P>

要是王爷知道王妃有孕的话……</P>

想到这，不等王妃开口解释，安公公就全都明白了。</P>

就算王爷知道王妃有孕，又有什么用？</P>

这种时候，王爷就算知道，难道还能不走吗？只不过是让王爷又多一份记挂和担心罢了。</P>

忽然沉默。</P>

安公公在心里长叹了口气。</P>

王妃她，这也是为了王爷着想啊。</P>

这样想着，安公公又有些忍不住为眼前的王妃，心疼起来。</P>

王妃这般年轻，却比很多人都要成熟。</P>

为了让王爷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王妃承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P>

回头等王爷回来，他一定要把王妃承受的这些事，都跟他一五一十的说清楚！</P>

不管如何，王妃有孕，那是好事。</P>

天大的喜事！</P>

他今晚都得跪下来，朝着天叩着地，告诉先帝和娘娘，好让他们在天有灵，可以安心了。</P>

王爷终于有后了！</P>

安公公比裴姑姑最初知道时，还要来得激动。</P>

他盼这个孩子，实在盼得太久了。</P>

就算王爷不在，不知道这事，他也要替王爷守好王爷和王妃，绝对不能让王妃和未出世的小王孙出一点纰漏！</P>

他心中激动，脸上的表情，也是激动的不行，甚至忍不住流下了眼泪。</P>

“快快，您别在这站着了，您先快去歇息，可别累着了。”</P>

明锦也没说什么。</P>

被众人簇拥着往府内走去。</P>

……</P>

时间过得很快。</P>

顾明珩离开时是七月初。</P>

转眼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P>

边关每隔一阵子就会送来最新的战报，鞑靼那边有宋河送去的边防图，也因此被他们抢占了先机。</P>

等顾明珩他们到的时候，嘉峪关外的几个城池就被他们先占了。</P>

好在顾明珩他们一行人去的及时。</P>

及时控制住了战况，没再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P>

但鞑靼贼子，这次是打定主意要攻入大乾，不仅攻至嘉峪关，连附近的河套、山海关也没放过。</P>

战事瞬息万变，但总归还是好消息比较多。</P>

明锦在顾明珩离开一个月后，收到过他的家信，之后就没再收到过。</P>

知道他在战场必定不得空，她回完信之后，也没日日等着他的信。</P>

她有孕的消息。</P>

在两个月后，也瞒不住了。</P>

明锦如今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最危险的头三个月过去之后，她也就没有日日在府中待着。</P>

她的夫君在战场。</P>

她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P>

等过完头三月，她就去慈济堂，用慈济堂的名义开始募捐物资，转变成衣裳和药材还有粮食，给边关那边送过去。</P>

这一仗。</P>

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P>

如今气候还算好，但等入了冬，尤其是嘉峪关那个地方，不知道得冷成什么样。</P>

打仗最怕的就是缺少物资。</P>

所以她必须要替他把这些东西，全都安排妥当，免得他们在前面拼死拼活，他们后方的东西却没跟上。</P>

平白耽误了战事。</P>

这期间，明锦跟许昭君、赵丹歌、还有陆见春也都联系上了。</P>

她们也都在各自的地方，募捐了不少物资，请人往边关那边送过去。</P>

让明锦意外的是，袁家兄弟也上了战场，跟在夷仙的麾下。</P>

十月初的时候。</P>

福华长公主得到消息，也回来了。</P>

她在老君山上修身养性，自是不问底下之事，也没人特地拿这些消息说与她听。</P>

说了，也不过是徒惹她烦心。</P>

她哪里知道底下已经变了天？</P>

最终知道消息，还是明元渡寄去的家信，告知她明锦有孕和顾明珩出征的事情。</P>

她这才知道，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京城竟是已经天翻地覆。</P>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P>

如今既然知晓这些事，她哪里还待得住？</P>

何况她的孙女还有了身孕。</P>

福华长公主当日就让人立刻套了马车，带着人回来了。</P>

回来之后。</P>

她便马不停蹄到了王府。</P>

如今倒是也顾不上外头会怎么议论了，她如今就在王府陪着明锦住着，照顾她和她那未出生的孩子。</P>

转眼时日，已步入十一月。</P>

天色渐寒，战事也变得胶着起来了，近四个月的时间，顾明珩等人终于把大乾之前被占领的几座城池给拿回来了，也把鞑靼赶出了嘉峪关外。</P>

但冬日对鞑靼人而言，本身也是一个严峻的时候。</P>

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P>

每至冬日，不知会死多少人和禽畜。</P>

他们一次次攻入大乾，正是想换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因此即便战事到了这样的时候，他们也不肯离开，退居于嘉峪关和漠南中间的地界，时不时出现骚扰他们一下。</P>

他们又是马背上的民族，最擅长马战，又抵挡得了冬日的严寒。</P>

虽然没被他们得到什么便宜，但大乾这边也没得到什么好。</P>

一时半会。</P>

想要彻底收服他们，也不易。</P>

距离年关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P>

明锦最开始还以为在年关之前，战事就能结束了，可看如今这个情况，恐怕战事还得继续。</P>

她如今也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P>

身子变重了不少，人也变得嗜睡了不少。</P>

但得空的时候，她还是会去慈济堂继续募捐，有空的时候，她还会跟丫鬟们一起给边关的将士们做衣裳。</P>

华岁早在战事开始的时候，就被卓前派人送回来了。</P>

春雨也已经生了孩子，有空的时候，她也会来王府陪着她们一起。</P>

明笙和周双月得空的时候，也会抱着孩子来看她。</P>

明锦从前就安静，如今更是比从前还要安静不少，她每日都会望着嘉峪关的方向，兀自沉默。</P>

好在身边有祖母、华岁她们陪着，倒也不算孤独。</P>

她的身子也还好。</P>

虽是头胎，但这个孩子很乖，并未让明锦在怀他的时候，受到什么苦头。</P>

除了嗜睡一些，明锦并未感觉到哪里不妥。</P>

送往边关的家信中，明锦依旧没有跟顾明珩提起这个孩子，不愿影响他，却也盼着她的夫君能早些回来。</P>

就是太重了一些。</P>

总觉得肚子揣着什么不方便。</P>

明锦的肚子看着也要比寻常五月的妇人大。</P>

陆院判来看过，说是可能怀了双胎。</P>

双胎不易。</P>

为着这个，别说王府中人如何小心了，就连贞光帝和袁皇后都派了不少人过来，太医和产婆都直接在王府住着了，特地来照料她的身体。</P>

月中的时候。</P>

娴妃终于生产了。</P>

她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生她的时候也十分不易。</P>

明锦听说她是生了个女儿，还听说娴妃看到是女儿的时候，喜极而泣。</P>

可不到三日的时间，这个才出生的女儿就死了。</P>

为着这个，娴妃直接大病了一场，听说醒来后也是整日在哭，精神已大不如从前。</P>

本就是服用药物怀上的孩子。</P>

生下来就孱弱得不行，即便一堆人精心照看着，也没能活下来。</P>

当初娴妃借这一胎，得以让自己的儿子回来。</P>

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P>

明锦知晓此事，也没去探望。</P>

孩子无辜，但娴妃此人，她并不想多加接触。</P>

何况还是这样的时候。</P>

过年前几天。</P>

东宫那边也出了事。</P>

当时明锦跟祖母正在写福贴和春联，裴姑姑忽然进来禀了外头的消息过来，说是孙侧妃给太子妃下毒，被发现了，这会人已经被拿下，皇后娘娘也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