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念如找周枕云要了几样材料。
周枕云怎么说也是研究过阵法的,只不过徒弟的天赋太牛逼了,直接给她干没兴趣了。
所以,崔念如要的东西,周枕云的私人小金库里还是有的。
“如儿啊,你这一不小心就当场去世的状况,咱能不能老老实实的待一会儿?你这是要布阵?”
周枕云如是问道。
崔念如点了点头。
“受呓语之岁影响,宁州气运流失。而气运流失,无异于在抽取我的生命。若是不加以控制,只怕徒儿命不久矣。”
“不是有箫儿吗?”周枕云有一瞬间的呆萌,她和崔念如之间,后者反而更像师尊。
“他命重一气,就算所测谬误,但是一个人的气运终究有限,何况他是宁州少主,宁州气运流失,他的气运也必然会一同流失。到时候他自顾尚且不暇,又哪有精力来管我。”
“师尊,我自五岁记事起,至今日,已十三载有余。你也从二十三岁变成了三十六岁,怎么还这般天真?”
“灾厄之前,唯尽最大之努力,当结果公布时,才不会怨怼,悔恨和遗憾。”
“我崔念如,阵法师榜甲,玄妙山无极峰流云仙子首徒,十八岁便是莲开境巅峰,只差一步,便是问道境,说出去,也是一代天才。”
“如此天才,岂能委于病榻,坐待生死?”
“就算……咳,就算帮不了师弟,我崔念如也不会是那个拖累。师尊,还请将布阵材料赐予徒儿,区区呓语之岁的岁种,它还能强过人间十三境!”
周枕云无语。
傻姑娘,这么要强干什么啊。
而且,你刚才是不是贬低师尊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你个逆徒。
白养你十七年了。
周枕云一挥手,无数材料便从她的剑境空间中飞出。
十二境的周枕云,已经提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个人世界。
只不过,小小的,很可爱……
但装材料什么的,却绰绰有余。
“如儿既然如此说了,那为师也不便阻拦。你且放心布阵,师尊为你护法。世间般若浮念,杂欲宵小,师尊不会让其过师尊手中剑气的。”
崔念如忍不住看了周枕云一眼,没想到师尊有一日,也能这么靠谱。
但是,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说道。
“师尊,般若乃佛家语,意指智慧,不是您这样用的。”
周枕云脸色一垮,气势全无。
她看向崔念如的表情像看个路人一般。
“如儿,你再这样,会失去为师的。”
“而且,你说的好没道理。谁规定般若就非要是佛家语,宁州那个州相,不就叫薄惹,难不成他也是修佛?”
“师尊既然喜读长生记,当知,《长生记·卷十三风雅颂》中经常会出现薄字,例如,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执讯获丑,薄言还归。其字意乃中州古语,意为强语意的不要或是弱语意的别。薄惹,就是强语意的不要惹。和佛家无关呢。”
崔念如眉眼间有笑意铺陈,没事逗逗师尊,还能缓解一下情绪。
周枕云眨了眨眼睛。
她是读长生记,但是,她只喜欢看那些故事性比较强的东西啊。
风雅颂被誉为上古史记事薄录,但很多的记述解读都有歧义,她一点也不喜欢。
还有这种解释?
周枕云垮着脸,不高兴。
看到师尊的表情,显然是信了的,崔念如的心情忽然变好了。
师尊总是这么好骗。
这让她以后怎么放心的下呢。
……
半日之间,往日繁华无比的宁州城就变得恐怖起来。
游街的学子听闻对甘怀施以因果之罚时,顿时群情激奋。
往日间还能克制的情绪,在这一刻,瞬间放大。
“至圣先师言:人有大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人,则不免于君子之诛。”
“牧箫此人,心思通达,却故作纨绔,坐看他人笑话,此为心达而险;终日游手好闲,纨绔乡里,行为怪癖,性格傲慢,此为行僻而坚;好口舌,逞骁勇,无视尊卑,不通礼法,用三寸之舌狡辩是非,此为言伪而辩;其人博闻强识,了解极多。却偏偏喜欢谈人是非,记人功过。甚至说出知古不知今,此为陆沉这种话,此为记丑而博;其舅父为人奢靡,陷害忠良,他不仅不劝诫引导,反而与其狼狈为奸。此为顺非而泽。”
“以至圣先师言,罪五者一,当诛。而牧箫此人,五罪并犯,杀之,乃秉承圣贤之意,甘师何错之有?”
“今宁州主维护长子,苛待公卿,视天理昭昭于不顾,我等学子,受儒家之恩典,得学所长。”
“师恩于我,情重青天。千日伏案,致学明理,今日一怒,仗节死义,有何惧哉?”
“诸君,与我共进之。”
群情激奋!
长街之上的读书人,如同泄洪之堤,席卷着向州主宫靠拢。
维护治安的一群武夫哪见过这种阵仗。
杀又杀不得,打又打不过。
儒家学子,个个身怀绝技。
某个营的指挥使赶紧招来副手,“快去通知统领大人。”
然而洪流依旧向州主宫靠近。
某间客栈的二楼处,穿着里衣的少年脸色虽然苍白,但此时,表情却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宁州城竟然乱了。没想到,这些儒家学子,如此有趣。还真是少年血性呢。咳咳……唉,余子筹谋,心字难悠。梦中夜夜看宁州。书生血气,不敬王侯,终不负,少年头!”
这时,有一女子走至少年身后,略显凌乱的衣衫遮不住女子外显的春光,她从少年身后抱住他的腰肢,俏脸贴在他的背后,轻声道。
“连上天都在眷顾八少主呢。想来世间因果循环,又岂会暮暮朝朝伤悲。”
牧子玦闻声,勾起嘴角。
他转过身,看向女子。
“是稀媛带来的好运呢,你说,本少主要如何奖赏你?”
于稀媛一低头,柔弱娇羞万般。
“还望八少主怜惜。”
……
长街之外,尘土飞扬。
牧箫有些愕然的看着远处的群情激奋,一时间哭笑不得。
儒家这些学子,是真能整活。
无心淡扫眉眼,旁观春秋。
忽然出声道。
“少主,可心有怨怼?”
“大师为何如此发问?”
牧箫错愕,不太理解无心突然而来的言语。
“少主在为宁州城生死奔波,而这些书生却在为刺杀你之人摇旗呐喊,是非曲直,各在人心,心灰意冷,须臾之间。少主,难道不怨,不恨?”
呃……
这和尚你没病吧?
原来你是这么看待当下之事的吗?
可问题是,在牧箫的角度来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日站出来,欲杀贺无念,是因为他不想宁州城未来的战力因为他莫名其妙的亏损。
段平生,袁佑懿,符佩君,羽离,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想对方死去。
而他,恰好有破解之法,于是便出手了。
只不过,或许是命格福祸无常,或许是天意如此,贺无念从无心手中逃走,服用岁晶,成为岁种,隐藏至今日,欲杀他于宁州城中。
这是因果循环的必然。
躲无可躲。
他所引发的因,那么在此事中造成的无辜死亡者越多,于他而言,便是积累更多的果。
牧箫不喜欢犹犹豫豫。
自然要想办法,提前引出对方。
这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逻辑。
他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何况,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啊。
“大师,你想多了。”
牧箫摇了摇头,无视掉长街那边的沸沸扬扬,继续前往剑舞楼。
……
符佩君在少主府中查看着舅父的一切信息,关于韩休德的调查和暗示也越来越多。
甚至于,周效恒猜测,符家灭门之案的始作俑者,就是韩休德。
他杀灭符家,不仅是因为符文州对他的警惕与弹劾,还有符家的家传灵宝鹤月冕。
一时间,符佩君只感觉五年来的隐忍,终于有了一个宣泄口。
韩休德!
牧箫的舅舅。
果然,这一切的根源,就在少主府。
符佩君豁然起身。
眉宇间有浓烈到化不去的仇恨。
就在今日之前,牧箫还在为他的舅父脱罪。
什么厨师杀的,什么傀儡师,都是托词。
舅父必然死于韩休德之手。
牧箫,他与他的舅舅,就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