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红梅枝头挂满了寒霜。</P>
明月轩的窗外高挂了两盏大红灯笼,火光随着风轻轻摇曳,屋中火炉烧得正旺盛,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火花炸裂之声,炉边围满了颗颗硕大圆润的生栗子。</P>
张铁规规矩矩地坐在铺了软垫的交椅上,一双手微微向火炉伸了伸,一股暖意从指尖蔓延上全身,整个人的神经都得到了舒缓,他也不自觉地松下了肩膀。</P>
他抬眸看向正对面的罗汉床,南沐恒便坐在那里,南沐恒的身上依旧披着厚厚的狐裘,怀里放着套了杏色绣梅布套的汤婆子,那冷白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汤婆子上,让人觉得汤婆子都是凉的。</P>
张铁心想着郡王总是比平常人更为怕冷,一定是生了很严重的病。</P>
目光上移,南沐恒静得毫无波澜的目光正看向窗户外头,昏黄的烛火下,照得那略微削瘦的脸庞更加柔和,眼里跳跃的火光增添了一分生气儿。</P>
莫名的,张铁觉得南沐恒很孤独,就像是一个习惯了在荒芜中独自行走的人,整个人都格外平静稳定。</P>
他顺着南沐的目光看去,窗外落雪簌簌,盯着那雪,便什么都不想做了,只想这般静静地坐着,连眼皮都懒得抬起。</P>
过了良久,张铁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安静,他回头看向南沐恒,才发现南沐恒正看得出神,平和温柔的眼里也多了些惆怅。</P>
张铁不知道南沐恒在想什么,但他想到了郡王每天都在这屋里待着,他没来的时候,郡王是不是也是这样看着窗户度过一天?亦或者是看看书,自己与自己对弈,好像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哪怕院子里有不少的下人,却没一个能作伴。</P>
犹豫良久,张铁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打破平静:“郡王在看什么?”</P>
张铁总觉得南沐恒的目光隐有期盼,似乎是在等什么人。</P>
南沐恒缓缓敛去眼中惆怅,缓缓将目光落到张铁的眉心处,只有温和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P>
“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夜风雪这般大,洛阳可好。”南沐恒的语气依旧是那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平淡。</P>
洛阳?张铁不知道洛阳在什么地方,他只是在书上见过这两个字,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P>
遂问:“郡王的家乡在洛阳?”</P>
南沐恒微怔,道:“不是。”</P>
洛阳从不是南沐恒的家乡,只是洛阳有他所敬重的人,而这京城,才是他的故土。</P>
张铁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似乎这话已经到了死路,他再次往窗外瞧了瞧,突然想到了南羲,他问道:“洛阳,今夜先生还会回来吗?”</P>
南羲进宫去的事张铁是知道的,行露姐姐说先生是进宫赴宴了,可是如今天色都黑尽了,也不见先生回来。</P>
南沐恒:“想来她今夜会留在宫中。”</P>
这话倒是小小年纪的张铁有些不理解,他问:“郡王,您是先生兄长,那先生为何不在家中过年?而是去宫里?”</P>
“我阿娘说过年就是一家人在一起。”</P>
一家人……</P>
这几个字让南沐恒有些神伤,他说:“先生……还有别的家人。”</P>
语气没来由地变得低落,南沐恒深知,他离去这么多年,或许他早已经不是阿羲所珍视的家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原宥,又如何让阿羲谅解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