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里到村子里,从村子里到镇子里,再从镇里到村子里,再从村子里到镇子里,这条多年来决而不明的道路,一直没有让村落里的人们安心过与舒服过,特别一旦天雨漂移,路上的泥水坑里,可以泡上一条大水牛,更不用说往来路过的人们的难堪了,大晴天,路上的灰尘,说得夸张点,有一尺多厚,你穿着一身干净衣服去走亲戚,走出村落,就已经变成了灰人,到亲戚家都会嫌弃你这个亲戚,落雨天,你穿着雨鞋,也会因为你的一个不小心弄得雨鞋里面雪白的袜子变成了黑色。
方麻子回到家里,妻子田苗青一见面就说:“快快,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又没有下雨,你怎么弄得全身是泥水。”
“进村的时候,刚巧正团叔推着一高轮车东西掉地水坑里,我下自行车帮了一把手。”
“这条路呀,镇子里叫了七八年要修,修到现在,还是那个样子。”
“镇子里不是财政上没有钱嘛。我也想修呀,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丽沟村的人,要先修。”
“是是,你的工作不好做。去房间里换身干净点衣服。对了,你今日跟大姐谈得怎么样?”
方麻子没有作声,进去了房间里。这时方小洋回来了,一进门就招呼着:“妈,我回来了。”
田苗青见状就说:“你这丫头,脚上那么多泥巴,愁死人,也不知道在外面先干净点再进来。”
“这条路再不修好,我住单位宿舍,一年半载也不回来了。”
“到时你嫁人了,一辈子也不要回来,我也不怪你。”
方小洋咯咯地笑了,说:“哇,妈,你不是这样看你的女儿的吧,把女儿说成那么没有孝心的人呀。”
“是是,你有孝心。每个月的工资都给妈了。”
“就是吗,我的工资全部给妈了,所以要天天回家,吃妈的,用妈的,说妈的。还有衣服要妈洗,饭要妈做。”
“你就歇歇嘴吧,别累着,妈的妈的,妈成了你的保姆。”
“妈,你说话就是厉害。不说做事会累人,说话也会累人。”
“难怪你阿爸会说你,跟妈一样哆嗦。来,把鞋子给我,妈去帮你刷一下,再凉干一下。”
“妈,我爸回来了没有。”
“在房间里换衣服。”
“换衣服。”
“弄得满身是泥水。”
“怎么,给大姑给吓了。”
“你小声点,说个话儿就是没有规矩。”
“他怎么了?”
“看他的表情,好象不太好。”
“肯定是爸的脾气为好,没有好好的跟大姑说事。我再三跟阿爸说,按照我事先说好的去做。男人就是坏脾气,面子比什么都重要,一点都不理解女人。”
“就你理解女人,行了吧。”
“我至少理解妈呀。”
“你少跟妈甜嘴甜舌。”
方小洋捧着母亲的脸,深深地一吻,说:“谢谢妈妈。辛苦你了。”
“你放开。没个正经的。难怪找不到男朋友。”
“是是,找不到,在家里等着老姑婆。”
田苗青拿着方小洋的泥巴鞋子去门前的水龙头边洗刷去了,这时方麻子从房间里换了衣服出来,方小洋见着,问:“爸,回来了,跟大姑谈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老脾气一个。”
“看来是爸老脾气一个了吧。”
方麻子眼盯着方小洋,她见势不妙,急忙撒着娇说:“你是新的牛脾气一个。爸,你说说,大姑她怎么个老脾气法了。能把你这个堂堂的一镇之长给压住。”
田苗青门外进来,问:“思远,你的衣服呢?”
“房间里。”方麻子回答说。
田苗青进房间里把丈夫的衣服拿到洗手间里水龙头边清洗。
方麻子唉了一口长气,方小洋见机说:“爸,你叹什么长气呀。慢慢来,铁杵还能磨成针呢。”
“你大姑提出了三个相当刻薄的条件。”
“三个条件,什么三个条件?”
“第一,重修老方宅和方氏祠堂。第二,方小虎跟着她念书。第三,我辞去镇长之职,担任企业总经理。”
“那你就依她不就得了呗。”
“瞧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我头发长,你头发短。”
“第一条还说得过去,第二条,你妈会同意吗。”
“我想第三条才是你的心病吧。”
“瞧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答应她三条,我们也可以提出三条呀。”
“现在主动权握在你大姑手里,你怎么提出三个条件呀。”
方小洋眼珠子一轮,抿嘴笑了,说:“哦,只允许她提条件,不允许我们提条件呀。”
“你太天真了。”
“爸,这不是天真的问题,是公平对等的问题。大姑是商人,知道什么是代价。只是你被她的气势所迷惑而已。所以你不敢提出自己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