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河的河水开始常年变得污浊了,常常带着黑绿的泡沫缓缓地前行。二十年前,这里是一片稻田,河水清濯,人们日常在这片土地上耕作,春夏水稻,秋冬蔬菜,吃着他们自足自给的劳动果实。如今河水再没有清扬过,荡漾着都市的生活,卷进大海里。鱼儿在水底里流泪,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告诉他们的儿女:孩子们,你们走吧,永远也别回来。
农田里四处搭建着棚屋,里面居住着的人大多数是前来租种的外省庄稼户——过着辛勤劳作的生活。
陈秀芳将心儿安置在二楼的房间里,原因是二楼比较安全,在阳台上又能很好地欣赏远处的都市——赏心悦目;也能回眸一片乡村的景色——神旷心怡。
屋子里经过了她与徐明英的精心装饰与特别的打扮后,变得相当优雅静谧。
他们前来进到屋子里,陈秀芳便问:“心儿,怎么样,姐姐没有骗你的吧,你说的颜色全有。喜欢不?”
“喜欢。好大的屋子啊。”心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去阳台上,他的气势似是要窜出阳台一样,吓得陈秀芳大声叫喊:“心儿,不要。”
心儿闻声打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惊鄂的陈秀芳,巴眨着眼睛,不太明白地问:“心琴姐姐,你怎么了,不要什么?”
陈秀芳被他反问得糊涂了,发觉自己突然之间,变得比较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于是说:“我是说你呀,老是不小心。不要走那么快,滑倒了怎么办。象个小孩子一样。”
“姐姐,你好笨哟,心儿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姐姐,是不是呀。”
“对对。所以心儿要听姐姐的话,处处小心才是。”陈秀芳哭笑不得地说,更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个男人,也许他这一辈子断送在自己手里,自己是罪人,是魔鬼。
陈秀芳知道,自己在同事徐明英面前,其实还没有讲出实在的真话,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撞伤的,根本不用解释这件事情,就拿自己没有驾驶证这一点来说,就属于非法行为。只是自己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个男人大脑里那团雾血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到底是自己将他撞伤引起的脑部积有淤血,还是他天生脑部里就有淤血。
陈秀芳有个假设,某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力,可能已经是五年,十年,甚至于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他会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我本来是一辈子幸福的,我本来是风靡一时的勇敢者,全给你毁灭了。
陈秀芳有时也想过要放弃,但是良心的责备,令她的内心世界颤抖,梦里时常会梦见上帝的惩罚。为人活着不能太自私,更不能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不负责任。但是想想自己的幸福呢,自己的人生呢?
她每天都在这个矛盾里争斗与挣扎中,时常令自己痛苦,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望着眼前这个大男人,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智能,永远无法理解这个时候一个女人需要什么。真的有那么一天的醒来,自己曾经是这样照顾他,也许是对他的侮辱,也许在他心目中永远有磨不灭的憎恨。因此,至少自己不能放弃请求他的原谅,原谅自己一时疏忽鲁莽所铸成的过错。
“姐姐,外面好好看呀。那些人在做什么呀。姐姐,你快来看他们呀!”
陈秀芳想着,应声来到阳台上,说:“心儿,在阳台上玩耍,千万不要攀爬栏杆,会掉下去的,会把自己摔伤,相当危险。记住了姐姐的说话没有。”
“呵,心儿听姐姐的话就是。姐姐,他们在做什么事情。”
“他们是农民伯伯,在劳动,在种地。”
“干嘛要种地。”
“种地才有饭吃。”
“那姐姐有没有种地。”
“姐姐没有。”
“姐姐没有种地,就没有饭吃,姐姐没有饭吃,那心儿也没有饭吃。姐姐,我要去种地,不让姐姐挨饿。”心儿说着,拿着陈秀芳要去种地。
“心儿,去哪里。”
“姐姐,我们去种地。”
“傻瓜!”
心儿望着陈秀芳在骂自己,良久,泪水从眼眶里慢慢地滚落下来,气嘟嘟地进入房间里。
年云云告诉过陈秀芳,病人由于脑部有瘀血挤压造成的伤害,病人的思维能力退化到少年时期,他的生活有可能得从少年时期重新启动。童年期的孩子是天真浪漫的,无惧与憧憬是他们的本性,而他又区别于童年期,在某种程度上,又可能随时爆发出成年人的间歇性的思绪,这种突然是不可预料的,因此你要特别地小心,当然,因你是他的爱人,这种突然性,只要他能够认出你,不会构成伤害。
陈秀芳想着年云云对自己嘱托的话,很显然,她的话就是告诫自己,这个男人的一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这个男人的记忆力不能恢复,他的一生有可能只认得自己身边的一个人,那就是自己陈秀芳,其他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陈秀芳恶狠狠地骂自己“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上天要拿这辈子来惩罚自己。”
陈秀芳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伤害了他,沉默了片刻,进入屋子里,望着生气的心儿,心地一软,说:“对不起。姐姐向你道歉好不。以后姐姐再这样骂你,您拧姐姐的鼻子好不好。别生气了,姐姐再也不会这样说你了。你不是说你是男人大丈夫,那么小气怎么做男人大丈夫。再生气,姐姐不理你了。”
心儿欲哭无泪的样子一下子烟消云散,令陈秀芳啼笑皆非。强颜欢笑地笑了,说:“好好,姐姐疼你就是。”
“我们拉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