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悔吗？”</P>
一阵低音如耳语般飘散在夜色里。</P>
陈涛虽坐在扁庸对面，可目光却在杯中酒面。</P>
扁庸没有回应，因为他不知道陈涛在问谁。</P>
二人之间摆满了上好酒菜，然而扁庸却提不起一丝胃口。</P>
薄如蝉翼的月光洒满庭院，一丝朦胧遮罩在陈涛面容之上，扁庸竟有些恍惚，他对面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山间鬼魅所化。</P>
他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面前之人根本就不是陈阿狗的远房亲戚。</P>
更或许他就不是陈涛，亦或是说陈涛这个名字完全就是子虚乌有。</P>
他的财力相当雄厚，即便富甲一方的黄老爷怕也是堪堪相比。</P>
至少在扁庸的印象中，还没有谁能够仅仅一夜便将七宝斋的桂香酒、迎客楼的松鼠桂鱼、天井坊的红烧肉、晚晴楼的八小碗、一梦酒家的小炒三碟凭空出现在南乐村最穷一户的餐桌上。</P>
这些美味佳肴现在还冒着丝丝热气，仿若刚刚出锅，酒香亦是扑鼻而来、醉人三分，可无论陈涛还是扁庸都没有大快朵颐、一醉方休的打算。</P>
二人彼此都在等待着什么。</P>
扁庸试图洞察陈涛的内力，可屡次失败。</P>
陈涛是一个高手。</P>
顶尖的高手。</P>
他会施毒，而且是天下第一的奇毒。</P>
用毒之精妙，即便身为药王谷门人的扁庸都不禁汗颜。</P>
不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释以巧手，而且需在狭小的内屋空间之中避开众人耳目，把握用毒的剂量，仅让胡杰一人中毒。</P>
这份精准的手法，扁庸断言唐门也找不出第二人。</P>
而就是这样一位惊世骇俗的高手，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乔妆改扮假以陈阿狗远房亲戚的身份混入此地，伺机接近陈阿狗这等无名小辈，扁庸实在不明白这个陈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P>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P>
陈涛并无恶意，如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那么二人也不会在此对面而坐。</P>
“你后悔吗？”</P>
陈涛再一次开口，这一次扁庸听得真切，可他依旧没有回应，因为他还是不知道陈涛在问谁。</P>
月皎白，风微凉。</P>
扁庸提起酒杯喝了一口酒。</P>
一丝清凉从扁庸的咽喉缓缓流淌而下，浸润咽喉直至脾胃，随后一阵温暖从扁庸的心间蔓延至全身。</P>
“你不怕我下毒？”</P>
陈涛随即也提了一杯，眼里露出一丝好奇。</P>
“不怕。”</P>
扁庸一边毫不在意的回应，一边又从酒壶里倒了一杯桂香酒。</P>
“为什么不怕？”陈涛不解道。</P>
“不怕就是不怕。”扁庸回道。</P>
“这就是药王谷人的自信吗？”</P>
陈涛很欣赏扁庸的这份洒脱，好像在他的认知里药王谷人皆是如此。</P>
扁庸沉默片刻，望着手里的酒杯，微微一顿，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中，旋即自言自语道：“药王谷已经没了，早没了，这世上哪还有什么药王谷啊。”</P>
陈涛闻言，凝视着笼罩在过去阴霾中的扁庸，嘴角似笑非笑道：“药王谷还在，只是你心里的药王谷没了而已。”</P>
“对我而言没有区别。”</P>
扁庸言语满是无以所谓，可眼中闪过的落寞却逃不过陈涛的双眼，他没有点破。</P>
他选择直接说破。</P>
“那你就不该活在这世上。”</P>
陈涛说罢立刻站起，指尖擒着一抹淡紫色的粉末，闪电般抵住扁庸的咽喉，扁庸没有抵抗，甚至没有挣扎，而是任由陈涛将自己至置于死地。</P>
陈涛的手指很稳，呼吸也很稳，甚至他指尖七星海棠的毒粉都没有撒落一粒，一切都在刹那间开始，但又在刹那间结束。</P>
陈涛犹豫了。</P>
他又回坐下来，他的指尖还留有扁庸皮肤的温热，他本可以结束扁庸的生命，但他没有选择如此。</P>
陈涛很不喜欢这种感觉。</P>
他知道以扁庸的本事绝对来得及反应，而陈涛之所以能予取予求的原因只是扁庸一心求死。</P>
陈涛不喜欢做那种帮人解脱的大圣人。</P>
扁庸的咽喉处上下微微颤动，可那并非是惧怕陈涛的一指封喉，那是桂香酒流过时的痕迹。</P>
“我没有勇气去死。”</P>
扁庸手里的酒杯徐徐放下，这一刻陈涛愈发庆幸自己刚刚收回杀招。</P>
他不喜欢成全别人。</P>
可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扁庸。</P>
“躲在这个小村子里，终究不是办法。”陈涛说道。</P>
扁庸叹息一声，透着一股无奈，沉吟道：“你们迟早会找到我的……我知道……我知道。”</P>
“如果不是她，可能不会这么快。”</P>
陈涛举起酒壶为扁庸满上一杯，扁庸一副了然。</P>
“看来那个小和尚赚了不少香油钱。”</P>
陈涛摇了摇头，眼里竟然闪过一丝怅然，壶嘴亦是洒落几许酒珠。</P>
“我说得是一个女人。”</P>
扁庸未来得及反应，陈涛紧接着说道：“你后悔吗？”</P>
这一次扁庸清楚陈涛是在问自己。</P>
“这是她托我问得。”</P>
可是陈涛却告诉扁庸自己并非发问之人。</P>
扁庸错愕了。</P>
这是扁庸每一晚都会问自己的问题。</P>
可无论如何困苦，如何潦倒，甚至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为武林人士唾弃，他依旧无怨无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