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正是春耕时节。
老道人重新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那个孩童变得更小了。
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样子,抱着一只小小的梨木削成的小牛犊,坐在篱墙根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谢朝雨顺着孩童的视线看过去。
蜿蜒的村道湿漉漉的,有些泥泞,被一些篱笆扎着,从山脚下蔓延过去,一些黝黑的牛粪砸在路旁。
才下过一场春雨,不远处的田野一片绿蒙蒙的,好似氤氲的绿芜一般。
油菜花开得正盛,大片大片的明黄缀在翠绿的竿上,有小土狗在一旁田埂里扑着蝴蝶,也不知道是发癫还是玩心作祟。
远处青山一片水雾。
山下有一些身影拄着锄头闲谈。
人间无事处,总是青山叠青山。
谢朝雨看了好一阵,才收回目光来,那个孩童已经不看那边了,反倒是转回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头子——谢朝雨有些莫名的苍老,哪怕是当初才始受过丛刃与神河的剑意之伤,都没有现在这般。
所以孩童看了一阵,丢了木牛,很是懂事地跑回去,从檐下搬来了一根小凳子。
“喏。”
孩童跑出了篱墙,将那根凳子摆在了谢朝雨的身旁,蹲下来拍了拍,示意谢朝雨坐到这里来。
谢朝雨站在篱笆旁看了他好一阵,而后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你还不会说话吗?”
孩童转身在那里捡自己方才丢下的小牛犊,抱在怀里,重新在篱笆根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玩具,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朝雨只是长久地看着他。
一老一少就这样在篱笆旁坐着,就像那些村后的青山一样缄默。
又或者没有那么缄默。
人是有呼吸,有心跳的。
青山也是。
山里虫鸣时而响起,有时候也会有麻雀在那里乱叫。
谢朝雨等了很久,都只是听着那些山里的声音,于是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打算继续向着更前一些走去。
“我会。”
孩童在这个时候才突然开了口。
谢朝雨转过头去,那个还未放牛,也还未在更久远的大梦之外的人间里掀起腥风血雨的小小孩童,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朝雨,认真的说着。
“但.....”
孩童看了许久,又低下头去,很是轻声地说着:“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怕你。”
谢朝雨很是惊叹地看着孩童。
“你为什么会怕我?你怕我还给我搬根凳子来?”
“村里前不久有老人摔死了,我怕你也这样。”
孩童说着,又很是认真地想着,过了很久才继续说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你,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你?但我也从来没有见过我家那头老头前不久生的牛犊子,我不怕它。有时候村子里也会来一些人,我也不是很怕......”
孩童也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他还未到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时候。
他看见的太少,听见的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