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撑着伞背着剑,安静地坐在山脚溪边一块底部没入溪中的石头上。
沿着小溪往下,可以看见一条小河。
那是南衣河的某条支流。
沿着支流走过去,会穿过一片低矮的林子,林子过去,便是南柯镇。
但是南岛停在了这里,没有再走过去。
远处天穹之上似乎升起了许多光芒,应该是剑意。
南岛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来。
也许是走错路了。
南岛这样想着,低头看着夜晚溪中的潺潺流水,一切都很宁静。
身后山林里有着窸窣的声音,也许是什么野兔之类的东西。
如果是之前他会将那种声音想象成很是凶狠的动物。
但是现在手里有剑,也便不是很怕那种东西了,所以宁愿将那些未知的声音想得可爱一些。
石头可能是灰色的可能是白色的。
南岛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并不能确认这种色彩的真正色调是什么。
也许是因为下午的时候已经从这条清溪走过去一趟又走回来了有关。
南岛没有去想下午的时候走过去看见了什么。
只是想着,也许走错路了。
那片林子并不大。
但是也有好几条路。
也许自己一不小心便走到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去了另一片山脚下。
南岛在那块色调不明的石头上坐了很久。
而后沉默地站了起来,撑着伞沿着山脚清溪缓缓走去,走了一段路,又把身后的桃花剑拔了出来,握着剑向前走去。
夜色下南岛走了很久,于是那条清溪汇入河中,而南岛走入了那片林子。
林子里很是幽静,南岛握着剑撑着伞,便走在那条小道上。
小道弯弯曲曲的,并不笔直。
也许正是这样,那种弯弯曲曲向着深处而去的夜色下幽邃的小道,让南岛的灵魂不是那么清静。
所以他握着剑,握得很紧,那柄伞也是。
沿着小道走了一阵,第一个分岔口便出来了,南岛停在那里看了少许,沉默地选择了下午没有走过的那边。
两旁是四月的花草,林子里没有什么风,于是便沉寂地在路旁生长着。
好像过往一直都是这样生长的。
南岛想着记忆里看过的这些小道的样子,如是想着。
撑着伞的左手掌心里有些汗水,南岛微微张开手看了一眼,没有去擦,只是将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一些。
走到最后,南岛干脆闭上了眼。
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
只是凭着感觉往着深处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山林的寂静褪去。
脸上有了一些风声。
夜色山林的边缘,少年安静地撑着伞握着剑也闭着眼,静静地站在风里。
风里有青山的那种落叶沉积树木枯死的味道,有溪水潺潺的声音。
也许还有飞鸟惊走,扑腾着落下一些灰色的羽毛。
先前想象过的野兔子的声音也在山林边缘渐渐蹦跳着而去。
南岛的手微微颤抖着,身子也是的。
于是伞下的那双眼睛,睫毛在颤动着,像是要睁开眼,又好像在抗拒着。
也许先前是走错了呢?
南岛心里这样想着。
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南岛才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
睁开眼。
人间青山在夜色下沉寂着。
有条小河在山脚下流淌而过。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呕!”
南岛握着剑向前弯下身子,桃花剑被插进了泥土中,于是像是一种支撑一般。
南岛撑着剑,向前干呕着。
脸上满是细密的汗水,而后汗水汇聚,一滴滴地滴落着。
是的。
没有小镇子。
没有小镇子!
南岛浑身颤抖着。
南柯镇呢?
南岛抬起头来,无比惶恐地看着那片山下河畔那些大片地长满了野草的平地。
那个镇子呢?
南岛在心里质问着,压抑不住的恐惧让他不住地干呕着。
一身衣裳不知何时已经湿透了。
夜风吹来,无比的寒冷。
南岛握着剑弯腰站在那里很久,而后终于站直了身子,大口地喘着气,向前慢慢走去。
只是没有走到那条山脚河畔,便停了下来。
有人立于风中河岸,一身白衣纷飞,静静地背对着南岛。
南岛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名叫桃花的人,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也在找它吗?”
桃花静静地看着那些山脚野草,而后转过身来,那朵桃花无比鲜艳。
他也许是在看着南岛,也许没有,他的脸上只有那朵桃花。
很平静,倘若有目光,也是平静的。
这是南岛从桃花的声音中听出的。
“没有,这里没有镇子,一直都没有。”
桃花的声音很是平静,也很是淡然。
“我没有说过它是镇子!”
南岛看着桃花愤怒地说道。
“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我相生,南岛。”桃花并没有在意南岛那种近于嘶吼的语气,只是依旧平静且淡然地说着。
南岛怔怔的沉默下来。
一山夜风吹落河畔。
满是孤寂。
“如果这里没有一个镇子。”南岛沉默了很久之后,重新抬头看向桃花。
“那我是从哪里去的南衣城?”
桃花平静地说道:“也许你一直都在南衣城,也许你从更远的地方而来。”
南岛沉默地走出山林,停在了桃花身前,而后手中的桃花剑蓦然抬起,停在了那朵明艳的桃花之上。
“是吗?”
南岛轻声问道。
桃花如同没有看见那柄剑一样,平静地说道:“是的。”
南岛静静地看着桃花,而后手中的剑蓦然向前刺出。
桃花抬手平静地握住了那柄剑。
剑身并不锋利,但是上面有着剑意。
桃花只是平静地握住,而后身周气息涌动,将南岛连人带剑一并向后震退而去。
南岛握着伞,拄着剑在不远处站稳,握着剑便要再度向着桃花刺来。
桃花平静地转过身去,看着那片青山。
南岛身后的那柄鹦鹉洲却是蓦然出鞘,裹挟着剑意横在了南岛身前。
“我说过的,你我相生。”
桃花平静地说道。
“哪怕你真的想杀我,现在也还不到时候。”
南岛握着桃花剑,沉默地看着落入桃花掌控之中的鹦鹉洲,缓缓说道:“我有时候觉得我忘记了一些东西,有时候也觉得看着人间很是茫然。”
南岛说着,停了下来,转头看着那片风中野草不断摇动的河谷平地。
“但有些东西,我没有忘记,你便不要想着骗我!”
桃花只是安静地面朝着青山。
“也许你记错了。”
“我没有!”
南岛再次被激怒,握紧桃花剑,一剑劈向那柄鹦鹉洲,二者剑意同源,都是来自南岛神海之中,是以一时之间难舍难分,终究桃花剑是被南岛握在手中,相比于无根之萍的鹦鹉洲,自然要占些优势,于是很快那柄寒光泠然的长剑,便落入了下风之中。
而后被南岛一剑劈开,如同流光一样落向不远处,只是还未落地,一身白衣的桃花便伸出了手,鹦鹉洲拖曳着剑意倒转而回,落入了桃花手中。
南岛握剑向前,只是下一刻便愣在了那里。
握着鹦鹉洲的桃花倏忽之间,便已经来到自己身前,南岛的剑尚且在青山下风中伸着,鹦鹉洲已经停在了自己眉间。
“我说过。”桃花的声音很是平静漠然。
“杀了你,我也可以是南岛。”
南岛感受着鹦鹉洲剑尖之上的凌冽寒意,却是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桃花。
“那你杀了我,接过我这在伞下躲躲藏藏的一生吧。”
南岛垂下了手中的桃花剑。
当那座原本应该在这条河畔的小镇子消失的时候,南岛的心中便已经接近崩溃了。
所以哪怕那柄鹦鹉洲真的已经抵在了他眉心的皮肤之上,有着一些也许是鲜红色的液体正在沿着鼻梁落下,南岛也没有退后,反而向前一步踏出。
桃花最终还是收了剑。
调转剑身,用剑柄将南岛击退而去,跌倒在一地野草中。
“你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