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接过了草为萤的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而后说道:“难道是下穷碧落上黄泉?”
草为萤只是笑着,又把南岛拔出来的那些剑都塞了回去,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向着天边而去。
南岛撑着伞好奇地跟了上去。
“难道也不是?”
草为萤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
南岛仔细想着整个天上镇的那口大湖。
整个镇子应当是在高崖之上,那么也可以理解为在天上,往湖底而去,便是向人间而去。
但是穿过了那些水草之后,原本的大地便变成了剑穹,剑穹之后又是大地,大地通往岭南之下。
南岛抬头看着头顶天光中的那处缝隙,开口问道:“从这里回去,还是岭南吗?”
草为萤耸耸肩说道:“我不知道。”
南岛沉默了少许。
依旧没有弄明白,天上镇是如何与那口投剑池连到了一起的。
只是想了很久,却是蓦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悬薜院看见的那本天涯剑宗剑道初解。
挑了挑眉,看向身前的草为萤,说道:“莫非这里真的是天涯?”
人在世间,剑在天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这便是天涯剑宗的修剑理念。
只可惜,中间出了一点问题。
问题便出在草为萤的天上镇这里。
南岛问了那个问题之后,草为萤便停了下来,转身从南岛手里拿回了酒葫芦,而后一面喝着一面继续向前而去。
南岛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却是来到了那片剑柄大地的边缘。
剑是有数量的,所以大的也是有着范围的。
边缘依旧是无数向下垂着的剑,像是悬崖一般,但流下悬崖去的,不是清溪,而是天光之水。
也许会化作清溪,变成几日前乐朝天曾感叹过的大河之水天上来。
南岛站在万剑之崖边,向下看去,下方是云雾,什么也不可见,往天穹极远处看去,似乎有许多明亮的线条缠绕成漩涡,也许是烟尘,也许是星河之沫。
“东海是没有边界的。”草为萤没有回答南岛的天涯的猜想,却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南岛转头看过去,只见这个青裳少年安静地喝着酒,眯着眼睛看着远方。
“通往东海的过程也是没有路途的。”
南岛皱了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东海四十九万里,只要能够乘船穿越人世之中的东海,哪怕是世人,也可以在一瞬间出现在东海的最末端。”
草为萤轻声笑着。
但南岛不明白这种笑声的意味。
“为什么?”
草为萤喝着酒,轻声说道:“在狭义人间的范畴之外的一切空间时间,都是混沌的。”
南岛终于明白了什么。
“所以这里确实是天上镇,但是也会有些途径通往人间,天涯有可能在天涯,也有可能便在世人身边——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会远?”
草为萤笑着说道:“当然是这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些人会这样乐此不疲地将那么多剑丢到这里面来?”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那为什么剑到了这里,便不会再有回应了?”
南岛先前以为是因为天上镇不在人间的原因,但是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样。
草为萤喝着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笑着说道:“因为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
“是什么?”
“给剑取个名字。”
草为萤低头看着脚下的大地,于是有两柄剑便飞了出来。
一柄叫溪午,一柄叫不闻钟。
“溪午.....不闻钟。”
南岛下意识地念到。
于是那两柄剑便刺破天光,拖曳着剑意,环绕在了南岛身周。
“天涯很近,但是也很远,连个名字都没有,他们怎么会回去?”草为萤轻笑着说道。
岭南剑修从来没有给剑取名字的习惯。
有名之剑,往往出自天下三大剑宗,或者东海那些剑宗。
岭南的剑从来便没有名字。
所以当年那个突发奇想,也许是猜到了某些东西的天涯剑宗老祖宗,确实是对的。
剑在天涯,转瞬即来。
但是他却忘了在那些投入的剑中留下一个名字。
于是千年沿袭而来,那些无数长剑便沉寂在了草为萤的剑湖之中。
虽然草为萤给他们刻上了名字,但是天涯剑宗确实没人知道这件事。
南岛默然无语也恍然大悟地站在天边,看着脚下的那无尽剑柄。
叹息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这样看来,天涯剑宗那些师祖们也确实有点东西。”
但是东西不多。
所以连这样一个致命的错漏都没有想到。
“所以只要知道剑名,谁都可以用这些剑?”南岛看着草为萤问道。
草为萤没有回答,只是仰头喝着酒,顺便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南岛。
“......”
南岛自然看得出来自己被鄙夷了。
“好吧,但为什么我能够引动这两柄剑?”
草为萤喝着酒,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因为他们喝了你的洗澡水。”
“......”
南岛不知道草为萤说的是自己从投剑池中跳进来一事,还是指自己曾经在剑湖里泡过。
看了一下身旁的两柄剑,南岛撑着伞跟了上去。
“对了,你既然是从那个什么鬼地方来的,回去之后,找两个人来,让他们记下这些剑的名字。”草为萤在前面边走边说着。“有空把他们带出去遛遛,在这里面窝了千年,都要发霉了。”
南岛看着脚下的那些剑,心想你他娘的写这么多诗放这里就是让人来背的?
“从我来的地方带他们过来?”南岛问道。
“那边过来不好。”草为萤想了想说道,“从那处高崖过来吧。”
“怎么过来?”
“跳下来。”
南岛想得确实没错。
无论是天涯剑宗的投剑池,还是小白瀑的上方溪流,都是可以通往天上镇。
大概便是像当初悬薜院的藏书馆三楼的门一样?
南岛也不知道当初自己能够进去,到底是因为在那里存在一扇门。
还是因为那里存在一个人。
梦里有时身化鹤,人间无数草为萤。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依旧是无人点破的东西。
南岛跟了许久,草为萤却是转过头来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南岛站在伞下理直气壮地说道:“看下怎么出去啊?”
草为萤拿起酒葫芦就给南岛来了一下。
嘣嘣响,好听就是好头。
“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啊!”
南岛听到这句话,抬头看着天光之中的那处缝隙,叹息了一声,说道:“好吧。”
南岛转身向着那边而去,走了一阵,回头看着草为萤说道:“我发现你对我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
以前的草为萤多好,柔声细语,笑意温和,哪会拿胡芦敲南岛的头。
草为萤笑着说道:“都是当师兄的人了,自然要吃点苦头。”
“你怎么知道我当师兄了?”
“身后没有师弟,你平白无故从这里出现干嘛?”
“......”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南岛继续向前走去,只是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
“这是可以让旁人知道的事吗?”
草为萤只是轻笑着说道:“请勿高声语。”
南岛想起了镇外的那块石碑。
而后眼前一阵恍惚,自己却是再度出现在了那一段膏盲的水中。
那一扇‘门’,确实就在投剑池之下。
南岛看着身周跟着的两柄剑,草为萤说两个人,应该便只是两个人。
不然也不会给自己两柄剑。
溪午,不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