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剑崖才会真正的不复存在。
高崖仍在,只是剑崖不再。
秋溪儿平静地穿过了最后千丈的凌厉剑意,而后停在了那处高崖的最后一阶剑阶之前。
很多年前她便是崖主境。
不是人间崖主境。
而是剑崖崖主境。
这样一个只是名字有着差异的境界,也许在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丛刃是这个境界。
神河也是。
能够踏上最后那一阶剑阶,才是真正的崖主境。
秋溪儿停在了那里,平静地站了很久,而后倒执长剑,一步登崖。
有浩然剑风自高崖之上吹落人间。
于是那一刻,人间便知道了。
这是磨剑崖第十四代崖主。
秋溪儿,秋水之女,白衣后人。
人间也许万千大修目光越过新年的繁盛,自遥远的地方落向这处高崖,也许带着一杯即倒的醉意,也许带着闲走人间的平静。
但那样的东西,都是与崖上之人无关的存在。
秋溪儿只是平静地,无悲无喜地穿过了浊剑台,也越过了那处曾经藏了一柄剑的高崖清泉,执剑走到了高崖最边缘,在那里面朝着人间一片夜色之海,安安静静地停了下来。
人间仿佛听到了一些海浪的声音。
好像来自那样一片四十九万里的渺远之海。
但那不是东海的声音。
而是秋溪儿神海之中的声音。
这个曾经与张小鱼程露并称年轻三剑的清冷女子,向来都是小道第六境。
倘若以人间境界而言,便是连上境修行者都不算。
只是当她在那些剑阶之上安静地坐了十五日的时候,她便已经是道果摇尽的小道九境。
南岛曾经问过桃花一个问题。
倘若世人在低境界不断的逗留,是否便可以将境界沉淀得无比凝实?
桃花那时的回答是,当然可以的,只不过世人百岁,没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去沉淀。
秋溪儿有。
勾芺死了一千年了。
所以这个曾经以人妖之殊拒绝过某个少年的白衣女子,便一直停在了小道第六境,直至踏上剑阶,直至登崖观海。
东临高崖,以观沧海。
遂成道海浪九叠。
......
秋水曾是人间十三叠。
丛刃也是。
白风雨谢朝雨,是十二叠。
......
“人间是不是有海浪的声音?”
小道童王小花很是好奇地问道。
身旁的道人看了许久的雪夜天空,而后低下头来,看着小镇街边的灯笼,很是叹惋地说道:“是的,是一片很辽广的海。”
“有多广?”
“像一座高崖那么广。”
王小花听着这句很是古怪的形容,表情很是苦恼。
大概确实不明白这是什么奇葩的解释。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只怕问下去,这个已经七十多的道人,怕是又要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来。
“我们还是在人间吗?”
“是的。”
王小花的人间,便是有人的地方的意思。
十二月十五的时候,卜算子便说了要带她去看看人间怎么过年,于是二人便难得的离开了那些好像怎么走也走不完的山道,走入了人间铺着青石的长街。
有些地方很宁静,有些地方很热闹,是从小便住在山脚下的王小花从来没有见过听过的那种热闹,好像到处都是人,人来人往,踩在街面上的声音,都像是大河流水一般繁多。
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香气,有些是自己奶奶曾经说过的,女子涂在身上的叫做脂粉的香气,有些是一闻便知道肯定很好吃的食物的香气。
但是那面镜子也许很昂贵的老道人卜算子,只是在临时给人算了算命之后,才换了一些铜板,给王小花买了一串糖葫芦吃。
王小花当时边吃糖葫芦边在那里偷笑。
因为卜算子是乱说的。
他说那个自述倒霉透顶,毫无天地根的少年,日后会成为有名的大剑修。
王小花虽然蒙着眼睛,但是她可以感知到许多的东西。
不过她还是记下了那个少年的名字,叫做尤青山。
听名字倒有点那种意思。
不像自己,就叫做王小花。
王小花如果是个人间有名的大剑修,说出去大概都会被嗤笑。
王小花啃完了糖葫芦,又在想着,这老道人会不会当初在大泽里也是胡言乱语的,不带自己去人间,其实就是因为自己名字不好听?
别人都是什么谢朝雨,白玉谣,就自己叫做王小花?
哪怕叫做张小鱼也比王小花好听吧。
小道童胡思乱想了很久,离开了那座海边平原上的小城之后,便没有再想过这些问题。
是以在听到卜算子说是的之后,王小花以为自己依旧在人间某座小城里。
“这里又是哪座城?上次是清角城,这次难道是清商?”
卜算子大概是想了想,也许还掐指算了算,因为王小花感觉他的手指头动了动。
“不是的,这是一个海边小镇,叫做杠上花。”
生在南方古城周边的小道童自然明白杠上花是什么意思。
“所以这里也有牌馆?”
“是的,不过不多,而且大部分都已经倒闭了。”
“为什么倒闭了?难道他们不爱打牌吗?”
王小花很难理解人们为什么不爱打牌。
“大概是的。”
卜算子说着,牵着小道童的手,穿过了那条长街,走入了牌馆老板都回家过年了,但是依旧有一桌牌局还在继续的牌馆。
小道童听着那种清脆的麻将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南方。
南衣城的人们喜欢打牌,南衣城附近的那些村镇自然也会热爱这样的消遣方式。
逢年过节,大家出去拜年,便要来上几局。
王小花便在门外玩着雪。
直到夜色降临,大人们才会意犹未尽地散场,牵着自家孩童回家去。
也许拜年是假的,找些牌搭子才是真的。
只不过这里的这场牌局很是安静。
没有人激动地拍桌子,也没有人丢着牌发出烦闷的声音。
好像没有人在打牌,只是那些麻将在自己动而已。
“过完年了吗?是谁在打牌?”
王小花很是好奇地问道。
一旁的卜算子便牵着小道童的手,安安静静地站在牌桌旁,看着那场牌局里的白衣黑袍,平静地说道:“两个很是无聊的人而已。”
“两个人?”
卜算子看着四人里的那两个少年,也许有些惊异的神色,但是这种惊异,大概也只是觉得这两人确实很无聊,所以为了凑一桌牌局,便是把岁月里的自己都拖了过来。
“是的,两个人。”
王小花听着分明四个方向都有人摸牌弃牌的声音,觉得很是古怪,不过也没有什么恐惧或者惊慌。
胡言乱语的老道人都不怕,那她自然也不怕。
“他们牌打得怎么样?”
“两个人都打得很烂,只不过有人尤其烂,你家的狗上桌,都能赢得盆满钵满。”
卜算子说得很是诚恳。
所以白衣剑修捏碎了手里的红中,而对坐的黑袍之人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