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的少年在听完了一个小妖讲述的故事之后,带着满怀悲戚,撑着伞背着剑离开了那处山道。
只是不是向着岭北而去。
而是岭南的更南面,某座依旧沉浸在新年热闹之中的南方古城。
一切的故事就像北方那座山中湖居之中,白玉谣去年窥探人间命运时所见的那般。
故事也许是这样的。
......
“她被人间剑宗的一个少年打死在了河边。”
狸笠在山道边坐了下来,也许是为了坐得更舒服,他放下了酒坛子,也取下了身后的剑,打算与这个同样是鼠鼠故人的少年好好说一些故事。
南岛便撑着伞,站在那里,看着少年低声问道:“为什么?”
狸笠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妖力溃散,回归本体了。但是我从那些剑宗弟子们一些言辞里,也许猜到了一些东西。”
狸笠静静地看着自己怀里露出一角的那封信。
“她也许知道某个剑宗弟子的一些秘密。”
南岛听到这里的时候,便蓦然握紧了手中的伞。
“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狸笠轻声说道:“岭南封山的那一日。”
南岛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小妖少年。
岭南封山的那一日。
也是青天道之人来的那一日。
所以那是什么时候?
南岛呼吸急促地站在那里,而后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几步,倒是踉跄着,差点跌倒在雪地之中。
人间如同有惊雷起于平湖之上。
于是万千风雨骤落,将少年彻底淹没下去。
你真的安安稳稳的,待在岭南了吗?
有个声音在南岛的心底响了起来。
问得他手脚冰冷,如同满怀风雪。
狸笠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常,只是依旧垂着头,在那里满是悲伤地说着。
直到少年大口的喘息着,弯着腰扶着膝头,一头冷汗面色苍白地说了那一句。
“我知道是什么秘密。”
狸笠抬起了头来,看着山道上已然换了一副模样的少年,愣在了那里。
“你说什么?”
“我知道是什么秘密。”
少年的神色满是痛苦,有着万般的悔恨与愧疚。
“胡芦也许不知道我也知道,他只知道鼠鼠知道那个秘密。”
少年终于抬起了头来,颤抖着看着面前的那个小妖少年。
“我用了那个秘密去试探北方的人。”
少年只说到了这里。
秘密是什么,在这个故事里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所以南岛没有提及。
坐在那里的狸猫少年也没有去提及。
只是蓦然提起了自己的剑,站了起来。
在一声冷冽的出鞘声中,那柄剑抵在了南岛的心口。
也许已经刺进去了一些。
所以剑刃上正在缓缓地淌着血液。
狸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愤怒地向前继续推着自己的剑。
只是山雪之中有寒光闪过。
是鹦鹉洲。
狸笠手中之剑被一剑斩断,只剩下了一截依旧垂在南岛心口,而后颓然坠落下去。
鹦鹉洲带着冷光照着山雪悬浮在南岛身侧。
撑着黑伞的少年也许终于缓了过来,驱使着鹦鹉洲斩断了狸笠的剑之后,没有握住剑,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直到那个小妖少年在雪色之中再度捡起了剑,带着一身剑意向着南岛而来的时候,南岛才终于抬手握住鹦鹉洲,在锵然一声之中,一剑将那个橘衣少年的剑再度斩断。
于是山道上安静了下来。
两个少年执剑而立。
瘸鹿剑宗仅剩的独苗小妖狸笠满脸愤怒,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
而南岛却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不想再说什么是有心还是无心的话。”南岛握着鹦鹉洲,转头看着南方山雪,轻声说道,“鼠鼠是我害死的,所以我亏欠了她,但是与你没有关系。”
狸笠握着断剑,他自然知道自己不会是这个执伞少年的对手。
“说这样的东西,没有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
南岛收起了手中的剑,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我自己会去南衣城,为当初的那个错误赎罪。”
狸笠冷笑着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
“你怎么赎?”
“我会杀了胡芦。”
“我以为你会以死谢罪。”
狸笠的讥讽声在山道上响起。
南岛停了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伞。
“也许人间承不起这样的谢罪。”
南岛自然不会忘记南衣城外十里风雪。
狸笠没有追上那个少年。
就像当初在南衣城一样。
许多的东西,他依旧无能为力。
所以剑没有再断第三次的必要。
他只是沉默地蹲下来,将那两截断剑捡了起来,放在了那个酒坛子上,而后抱着酒坛子向着瘸鹿剑宗而去。
一直走了许久,他才回过头来,看向岭南山雪。
雪中有少年正在安静地走着,低着头,也许是在坚定着自己的决心。
所以边走边喝着酒。
狸笠沉默地站在风里。
对于他而言,最好的故事,自然是这个少年杀了另外一个少年,而后死在人间剑宗。
鼠鼠的死,自然谁都有错。
自己也是。
倘若当初那些故事里,没有过那么多的犹豫。
一切也不会走到今日这般。
狸笠揭开了酒封,静静地看着坛中自己的倒影。
也许有过那么一刹那,他想过像那些古道门之人一样,自己将自己溺死。
只是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举了酒坛,喝了一大口,而后向着山上走去。
狸笠将自己的断剑丢在了山里,而后从一旁的林子里,捡了一柄自己某个师兄用过的剑。
剑断了,但是人还在。
狸笠带着剑,走上山去。
......
胡芦也许已经放下了一些东西,也许没有。
只是在过完年之后,终究是没有再像先前那般终日郁郁的模样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他与师兄们打了一日的牌,也帮忙去接待了一些城中来拜访的人们。
人们也没有提及南衣河上小鼠妖的事。
大家谈笑而来,谈笑而去。
大年初二的时候,胡芦倒是没有打牌了,背着剑,带了一壶酒,从门房走了过去。
梅曲明他们看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担心地问道:“你去哪里?”
胡芦举了举手里的酒壶,很是平静地说道:“我去给鼠鼠送点酒。”
梅曲明他们沉默了少许,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声说道:“早去早回。”
“嗯。”
胡芦点了点头,走出了门房。
人间依旧很热闹。
这样的热闹要持续很久,也许会一直到正月十五左右。
也许会更早一些消失。
南面的故事,南衣城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正月十五,太一春祭。
倘若黄粱真的重祭神鬼,对于南衣城而言,自然不会是好消息。
胡芦提着一壶酒,安安静静地在街头走着,路边有人看见了这个剑宗的小少年,也许想过打个招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收起了已经抬起的手,从一旁走了过去。
所以很多的东西,虽然世人不再提及,但是记忆是一直存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