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假都的一日风雪(2 / 2)

应该不丑吧。

寒蝉如是想着,又抬头看了眼天色。

假都已经大雪许久,天色阴沉,很难分辨得出是什么时候。

但是很显然,现在时间依旧早得很。

所以寒蝉决定先去吃点东西。

当皇宫那边等着的人们得知寒蝉喝了酒,又去吃面了的时候,终于确定了。

这就是不给面子。

那二人赶到那处面馆的时候,这一次倒是赶上了。

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坐在窗口,一身雪色,神色淡漠的男人。

面大概还没有下好。毕竟大家都去看热闹了,面馆的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来吃面,所以便要慢一些。

所以寒蝉的剑放在桌面上,平静地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地等着。

寒蝉确实没有一丈,也不止四尺。

就和寻常的世人一样。

二人虽然有些惊艳这样一个流云剑宗的剑修的模样。

但却也有些失望。

因为不够诡奇。

或许是人间美男子,但不是人间奇男子。

于是看了一阵之后,又悻悻地离去了。

寒蝉其实对于两个人在做什么,好奇得很,只是现在的他,并不能表现出好奇的神色来。

是以也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面过了许久才端上来,那个面馆老板起初有些畏惧。

直到寒蝉在桌子上拍下了那一张巨额银票。

面馆老板在迟疑地问了好几次之后,终于确定了这就是今日的面钱。

于是喜笑颜开地收了下来。

“您才是真神仙真陛下。”

面馆老板的夸赞颇为真诚。

而寒蝉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始搅着面,而后端端正正地吃了起来。

这样的吃面自然是不愉快的。

寒蝉喜欢给刚好价格的钱,而后抱着碗,蹲在椅子上舒舒服服地吃着,然后心满意足地叹着气。

只是有时候必须要装一装,世人才会有感觉。

这大概是寒蝉吃得最一丝不苟的一碗面。

没有一滴油污溅到了身上,在那片雪色里添上一点污渍。连面上的油汁,都没有越过唇齿的范围,世人吃的满嘴流油,与这里是毫不相干截然相反的词。

寒蝉安静地吃完了那一碗面,而后将筷子端端正正地放下,面馆的掌柜大概也很懂,在一旁递过来了一碗茶水,等到寒蝉喝完了茶水漱完了口,又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湿毛巾。

窗外风雪依旧。

吃完了面的寒蝉并不急着走,而是坐在那里沉思着。

外面渐渐有了不少人。

不知道寒蝉在那里想着什么。

大概是什么很是沉重的东西。

寒蝉想得确实很沉重,那就是怎么才能熬到下午。

只是在面馆里坐一天,显然也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寒蝉坐了一阵,拿起了剑,走出了门去。

世人与寒蝉不熟,寒蝉与世人也不熟。

是以满街寂静,谁也没有说什么。

寒蝉便在人间长街上走走停停。

皇宫是在假都北面。

倘若悬薜院在南面,自然便可以拖延更长的时间。

可惜悬薜院在东面。

那些街巷再长,终究也不过是那些距离。

好在风雪知意。

也许是真的快要结束了。

在寒蝉吃完面之后,便突然下得大了许多。

人间飞絮如白梨。

也许真的是春风来了。

只不过春风并不在假都,而是都外山林之中。

长街空无一人,只是无数遮蔽了视线的风雪,寒蝉理所当然地带着剑,在雪檐下等着,一如所有的世人一般。

人们很是古怪地看着那片浩荡风雪里按剑而立的白氅男子。

心想你难道真的打算拖到一日将尽再过去?

寒蝉如果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肯定会诚恳地夸上一句。

你可真聪明。

暴雪在暮色出现在天边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似停非停。

只是不再像先前那般狂暴。

等得昏昏欲睡的人们,终于发现寒蝉抬头看了一眼暮色,而后开始向着皇宫方向走去,于是精神一震,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一次寒蝉确实没有再闲逛乱走,按着剑在风雪里平静地走着。

世人被压抑了许久的心思,终于活络了起来。

一路怀揣着期待,随着寒蝉去了宫门那边。

宫门处等着的近侍早已经风雪白头,只是看起来依旧毫无怨言。

大概就像昨日面对悬薜院的先生时所想的一样。

他是没得选的。

寒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宫门正对的那条长街上。

满街寂静,目送着这个从北方来的剑修向着宫门而去。

近侍待到寒蝉走到宫门外,看了眼身后,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请先生解剑。”

代表悬薜院意志而来的寒蝉,大概称之为先生也没有错。

寒蝉停在了那里。

假都的人们亦是在看着,不知道寒蝉是否会解剑入宫。

寒蝉安静地看了那个近侍许久,后者眼神里有着一丝恳求。

寒蝉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将手中之剑放了上去。

近侍松了一口气。

宫外长街里多了许多窃语之声,大概亦是对寒蝉看低了几分。

只是很快,风雪里便哗然起来。

那名近侍亦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因为寒蝉将剑放上去之后,在一声无比清脆悠长的剑鸣声中,拔出了自己的剑。

盘中只剩下了一个剑鞘。

寒蝉提剑在手,平静地说道:“流云剑宗的人,没有剑离手的习惯。”

近侍沉默地看着提剑在手照人间白雪的寒蝉,而后自盘中将那柄剑鞘拿了过来,双手呈上。

“先生还是请剑入鞘吧。”

寒蝉送剑入鞘。

近侍轻声说道:“请随我来。”

而后向着宫门之内的宫道上带路而去。

寒蝉亦是平静,什么也没有说,提剑而去。

宫门缓缓闭合。

人间可见,便只剩下了一些带了暮色的飞雪。

宫外四处瞬间响起了无数喧闹之声。

他们所想象中的,那种寒蝉冷声而怼陛下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甚至从头到尾,都只是说了一句话。

然而便是这一句话,却也足以让世人议论回味许久。

北方剑修确实是北方剑修。

剑上的道理,在雪中照一照人间,旁人自然就懂了。

解剑自然不可能解剑,你要解剑,那我就直接解鞘入宫。

当然,寒蝉能够这样做,便是因为他本身便是人间上层的修行者,大道四叠浪,无论南北,都是需要慎重对待的。

柳三月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所看见的东西自然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的神色凝重。

越过那些风雪,像是想要看见那个走在宫中风雪里的寒蝉一般。

那些宫道他并不陌生,终究曾经在其中来往过。

只是纵使如此,他也依旧有些看不清,在那之中,究竟会发生什么。

然而不管怎样。

这样一个故事,总要在太一春祭结束之前,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