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二和苑三舟在院子里煮着酒,陆小二担心今晚和昨晚一样,依旧会有妖族来袭,所以亦是没有喝太多,只是浅抿了两口,让自己有了一些微醺的感觉。
苑三舟这个第一峰的弟子酒量要好一些,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煮了一壶桃花酒,陆小二喝了两口,他喝了四口,而后大言不惭地嘲笑着小少年。
陆小二面对这样的嘲讽,很是淡定,抱剑坐在炉边,诚恳地说道:“可是我快要知水了。”
苑三舟默然无语地转过了身去。
陆小二的天赋也许放到人间,算不上什么,但是在岭南自然也是极好的。
人间春风晚炉。
南岛推门走了进来。
陆小二与苑三舟转回头去,看着带了一身暮色春风走进来的有些沉默的少年。
“师叔,怎么样?”
陆小二看着南岛问道。
西门与程露是说迷糊话的高手。
所以南岛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与陆小二二人去说,站在院门口沉默了少许,才开口缓缓说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妖族,应该是不会来云绝镇了。”
于是故事又回到了清早时候,陆小二听到的程露的那个问题。
妖族如果不来云绝镇,那么他们会去哪里呢?
陆小二与苑三舟都沉默了下来。
南岛向着院子里走去,看着陆小二平静地说道:“收拾行李吧。”
南岛自然没有什么行李,只是一人一伞两剑,当初伍大龙给他带的那棵小白菜,他都忘记拿了。
陆小二愣了一愣,看着南岛说道:“不去东海了?”
南岛静静地看了陆小二许久,而后平静地说道:“不去了。”
南岛而后看向了一旁怔怔地坐着的苑三舟。
“你呢?你要回去吗?”
苑三舟沉默了很久,说道:“算了。”
这个十九岁的第一峰弟子自然也想回到岭南去。
他是正儿八经的岭南人。
只是如果所有人得到了消息,都要去回岭南,那么云绝镇便会失去许多防守的力量。
尽管按照西门与程露所说,妖族大军意在山月,然而云绝镇依旧要守住。
倘若山月那边守住了,妖族势必还会从云绝镇突围。
南岛没有再说什么。
撑着伞安静地站在了那里。
陆小二回屋收拾行李去了,苑三舟在那里坐了一阵,想了想,拿了个酒壶,帮南岛把炉上煮着的酒倒进了壶里,而后将那壶温热的酒递给了南岛。
这个年轻剑修倒是很平静。
低头看着煮酒壶中剩下一些桃花。
“虽然不是很久,但是我出来的时候,岭南的桃花还没有开,师兄到时候见到了,有空记得来信告诉我。”
南岛挑眉说道:“怎么说得好像你要死了一样。”
苑三舟笑着说道:“当初南衣城的时候,我也这样和第一峰的弟子说过类似的话。命运无常,我们这样的岭南小小剑修,说不定什么时候说死就死了,虽然我一直很幸运地在这两场战争之中活到了现在,但是以后如何,自然是难以知道的事,所以总要早做一些准备,也好让师兄日后站在高处了,能够记得我这样一个小剑修。”
大概就像当初岭南八万剑修,只有一万人回到了岭南一般。
小小的剑修小小的人,在乱流之中,一不小心就不见了。
苑三舟大概是年轻人之中少有的看得通透一些的人。
当初在第一峰上他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南岛握着手中的酒壶,想了想,说道:“到时候陆小二会告诉你的。”
苑三舟点了点头。
二人站在院子里,安静地等待着那个小少年收拾好行李。
人间匆匆小聚,又匆匆而别之事,自然向来不少见。
陆小二很快便出来了,肩头挎着一个包袱,就像几日前来镇子里一样。手里还拿了一个小钱袋。
是给苑三舟的。
苑三舟看着小少年递过来的那个钱袋,显然有些茫然。
从乐朝天那里学会了阔绰也带来了阔绰资本的陆小二很是诚恳。
“有钱会快乐一些。”
没钱当然也可以快乐。
只是有钱自然更快乐。
苑三舟笑着接过了那个钱袋,塞进了怀里。
“多谢师侄了。”
陆小二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拿起了那把放在檐柱下的伞,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于是看向南岛。
“现在走吗师叔?”
南岛点了点头。
两个少年并肩向着院外而去。
苑三舟跟着二人走了一阵,最后在向南出镇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路顺风。”
这个第一峰剑修背着剑站在那里看着道上说走就走的两个少年,挥着手说道。
一路顺风,万事如意,新年快乐。
这些话语,自然都是朴素而真挚的。
陆小二回头向着苑三舟挥了挥手。
像辞行这种事。
如果不回头,那就是潇洒的。
如果回头了,那亦是灿烂的。
南岛没有回头也没有挥手,所以既不潇洒,也不灿烂。
只是很是沉默地走在路上。
......
程露安静地站在那个岭南剑修身后不远处的长街上。
方才他还打算过来亲自问一问南岛,是不是真的打算去山月那边了。
结果一来就看见了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地向着镇外而去。
程露挑了挑眉,站在街头看着那个在烟云之下沿着小道而去的那个伞下少年。
当真有这么急吗?
程露总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
只是那个少年如何一路穿过了长街回到了那个院子,程露并不清楚。
自然也不知道在这个春日晚风的小镇子里,少年想过了那些东西,才会都不等明日,便带了一壶桃花酒,匆匆而去。
只是直觉这种东西。
不外乎一种理性经验的判断而已。
程露与少年,大概也只是一般熟。
理性无法超脱于经验。
所以程露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转身离开了这一处。
.......
槐都下着小雨。
巳午妖族之治在雨中随之流淌而去。
梅溪雨在那种渐渐平息下来的机括之声中撑着伞安静地走在街头。
伞是天狱的人给的。
梅溪雨在走出了那扇黑色的大门之后,回头看去,柳青河与一个天狱吏依旧在那里,微微笑着看着自己。
意味未知。
这个来自青天道背黑锅的道人皱了皱眉头,但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转身穿过了那些来来往往的妖族与世人,向着长街外走去。
有城户司的吏人便在街头等着,手里握着一本册子,看到那个从天狱走出来的道人,歪着头把伞夹在脖颈间,低下头翻开那个小册子仔细对照了一下,而后带着很是得体的笑意迎了上来。
“梅溪雨梅大人?”
梅溪雨一下子有些没能适应这个称呼,为什么自己突然变成梅大人了?
不应该是梅真人梅道人吗?
是以走了一下神,而后才看向那个城户司的吏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梅溪雨并没有去质疑大人这个称呼。
毕竟城户司的小吏,自然依旧属于世人的范畴。
世人是小小的人,自己是大道之修,得一句大人也不奇怪。
城户司的吏人将那个做工精致的小册子递给了梅溪雨。
“这是您在槐都的房产册,大人切记千万不要走失了,虽然城户司那边有底册,但是到底还会是一件麻烦的事。”
梅溪雨接过了册子,颇有些好奇地看着城户司吏人说道:“为什么会麻烦?”
吏人笑着说道:“因为槐都居,大不易,这所院子虽然不大,但是价值九万贯,如果遗失了,大人到时候在巳午时分,大概会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