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溪看都未曾看一眼这个青天道弟子,平静的向着山中而去,而后不见了踪影。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的南衣城外,有个南楚灵巫曾经这样与另一个南楚灵巫说过一番话。
大约便是他刻意的等在了幽黄山脉,然而那样一个白衣剑修便这样走了过去,看都未曾看他一眼。
大概便是这样的。
江山雪沉默的站在那里。
白玉谣化作道风离去。
而原本静立于湖畔的神河,却是蓦然闷哼一声,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出来。
江山雪有些心惊的看着那一幕,而后匆匆穿过了那处山中之湖,出现在了神河身前。
“陛下无事?”
神河捂着心口,微微摇了摇头。
直至此时,满湖剑意道韵,才终于扩散而出,在暮色里譬如无数斩破烟云流霞的清光,向着人间逸散而去。
江山雪默默的站在那里,哪怕他是大道之修,面对这样的突如其来的一个故事,亦是无从入局。
师兄与师兄亦有差距。
剑修与剑修亦然。
神河一身剑意道韵齐出,这才压制住了那些伤势,这个人间帝王站在湖畔,抬起头来,长久的看着那片某个剑修离去的天穹。
“好一个陈云溪。”
神河千年不见这样一个神秘的剑修,乍一见面,便直接被剑意所伤。
江山雪默默的站在那里。
一直过了许久,被观中动静惊动而去的白玉谣才重新出现在了湖畔,一袭素裙,赤足踏过湖桥而来,停在了那里,神色复杂的看着江山雪。
江山雪看见这样一个眼神,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他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是以脸色极为迅速的苍白着。
白玉谣一直看了这个年轻道人很久,而后才轻声说道:“师叔死了。”
青天道里的弟子或许有着许多师叔,但是白玉谣在现而今的人间,只有一个师叔。
江山雪蓦然沉默了下来,连呼吸都好像微弱了几分,一直过了很久,这个道人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观主。”
直到江山雪的这一句话说出口,湖畔的二人才终于听见了这个道人极为沉闷粗重的呼吸声。
江山雪抬头看着天空,大口的出着气,又重新低下头来,重复着说了一遍。
“我知道了,观主。”
这个道人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样一个历来神秘,世人几乎从未见过的剑修会出现在湖畔——他镇住了神河与白玉谣,而有人去杀了那个或许唯一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的形体残缺的老道人。
只是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那个白发青衣的剑修在江山雪才始看见平湖的时候,便蓦然出现在了这一处平湖之上。
有些人自然便要死了。
这是神河与白玉谣都拦不住的事。
江山雪没有再问张小鱼为何会有一剑因果朝着自己而来之事,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向着山谣居的另一头而去。
走到湖中的时候,这个道人回过了头来,神色里沉郁而悲痛。
“我知道了,观主,所以青天道,确实与人间的那些故事脱不开干系。”
也只有这样,才会导致那样一个剑修,宁愿让许多东西暴露出来,也要出现在这一处山谣居畔。
白玉谣轻声说道:“是的。”
道人长久的站在那里,深深的呼吸着,只是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本来快要离去的道人,再度看向了山谣居。
“我有个朋友.....”
白玉谣并未说话,只是看向了一旁的神河,唇角依旧带血的后者平静的伸出了一只手,掌心是一道剑意,而后凝成了一柄寸许小剑。
“带着它,去槐都找天狱。”
神河向来平静的声音里,此时却是有了一些剑声锵然之意——来自于体内两种剑意的相争。
这个平静的立于湖畔的帝王,自然远不如他所表现的那么平静。
那些剑意之争,尽数存在与大湖暮色道韵的掩盖之下。
那柄玲珑剔透的剑意小剑落入江山雪手中。
这个年轻道人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多谢陛下。”
江山雪转过身去,抬头茫然的看了许久的人间暮色,而后才默默的向着山道而去。
一直到江山雪离开,白玉谣才满是忧心的看向了一旁的黑袍帝王。
“陛下.....”
神河在湖畔盘坐了下来,平静的摇了摇头。
那些剑意之争,终究也只是止于剑意之争而已。
远不如当初丛刃与秋水带来的那些剑伤那般惨烈。
或许这也是那个流云剑宗白发剑修,对于这位人间帝王的一个警示一种试探。
神河静坐在那里,而后缓缓自黑袍之下,伸出了那只右手。
青悬薜的臂骨,自然远比世人所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终究那是当年青衣离开人间之后,那柄剑第一次择主之人。
神河静静的握住了右手,又缓缓的松开来,掐住了剑诀,远比先前更为凌厉的剑意自身周蓬勃而出,将体内那些来自陈云溪试探之意的剑意尽数驱散而去。
白玉谣看着神河身周那种气息,却也是有些心惊,一直过了许久,才默默的看着神河问道。
“陛下何日破境?”
神河破境,自然便是道海十四叠。
神河一身气息渐渐平静下来,这个帝王坐在暮光夕照的湖畔,平静的说道:“何时都可以。”
只是大约依旧是没有什么意义之事。
初入十三叠的乐朝天,见面便被丛刃一剑劈得委委屈屈的跑回了东海。
神河哪怕真的入了十四叠,自然也不会是陈云溪的对手。
......
白发青衣的剑修安静的青天道之外的某处山下平川里缓缓走着。
川中有溪流淌过,两旁花草在暮色里缓缓摇曳着。
溪上有着某座世人搭建的有些年头的小木桥,桥上坐了一个正在托腮垂钓的少年。
陈云溪停在了不远处,安静的看了那个少年很久,而后缓缓向着那处溪畔而去,停在了桥边,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
“云溪见过青莲师兄。”
坐在溪上的青裳少年转头看了后者一眼,又重新转回了头去,只是神色里显然有些惆怅。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少年才轻声说道:“你过来。”
陈云溪这才站直了身子,踩着那座一踏上去就吱呀吱呀的响着的沐风沥雨的木桥,停在了少年身旁。
草为萤抬起了鱼竿,看着空空如也的钓钩,很是惆怅的叹息了一声,而后看向了一旁的陈云溪。
“把手伸出来。”
陈云溪看着这个少年,却是轻声笑了笑,说道:“师兄莫非要责罚我?”
草为萤只是静静的看着陈云溪,什么也没有说。
陈云溪收敛了笑意,很是恭敬的在溪桥上跪坐了下来,将双手伸出,手心向上,平铺在了桥面上。
那个不知道在这里钓了多久鱼的少年,扬起了手里的钓竿,在这个白发青衣剑修手心里,重重的打了三下。
这样一个十五叠剑修的手中,很是鲜明的出现了三道血红的印子。
草为萤抽完了那三竿,这才将手里的钓竿丢入了溪中,静静的看着陈云溪,说道:“痛吗?”
陈云溪虽然是境界奇高的修行者,只是终究也是人。
未曾用剑意元气抵挡,自然也会痛。
这个白发青衣剑修跪伏在少年身旁,轻声说道:“痛。”
草为萤平静的说道:“人间也会痛,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个道理。”
陈云溪轻声说道:“师弟明白。”
这样一个流云剑宗的弟子,自然不会是当年青莲的师弟。
只是当年天下皆师磨剑崖,自然崖上都是师兄。
草为萤这才缓缓说道:“起来吧。”
陈云溪并没有站起身来,依旧跪坐在少年身旁,抬起头来轻声说道:“云溪跪着便好。”
草为萤挑眉说道:“跪着有什么好的?”
陈云溪微微一笑,无比真挚的说道。
“岁月不居,千年如流,而云溪仍能有师兄教诲,自是寄身于人间之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