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江南有时就会出神地站在那些崖谷边缘,默默地向着下方张望着,下方是极为险峻幽深的渊谷。
在岭南的时候,大概很少有剑宗会建在这样的地方,其实流云山脉也少有。
那些从复古流剑道里走来的剑宗之地,在当年尚未走入剑意之道的时候,自然是一切以世人的需求为主,不能横越青山,便没有必要与自己为难。
奇山险峰固然出尘。
只是上山下山终究不是一件方便的事。
虽然后来大家都是剑意之修了,大概也没有想着要去改变什么。毕竟在那里练剑不是练呢?
付江南看着那些渊谷,默默地想着,这或许未必不是岭南真的开始改变的契机。
一切老旧的,都留在了过往,而少年们开始攀爬着高山——就像他们当初爬上这一处崖谷的时候一样。
付江南发了一会呆,听见陆小小正在叫着自己,于是又匆匆的跑了过去,驱使着剑意,帮忙修筑着新的天涯剑宗。
只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少年却是蓦然抬头看向了那些云雾之中。
不止是付江南,便是陆小小她们亦是有些惊诧地看向了流云山脉深处。
那里是流云剑宗所在的方向,也是那些剑光剑意波动传来的方向。
连付江南他们这些小剑修们都能察觉到,自然意味着那是极不寻常的剑上之事。
所以在流云剑宗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一众人都是短暂地停了下来。
陆小四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师父,不会我们才在流云山脉这里停下来,结果流云剑宗也被打烂了吧。”
陆小小敲了敲他的头。
“别瞎说。倒是让流云剑宗的人听到了,小心给你揍一顿。”
陆小四默默地闭上了嘴。
事实上,陆小小他们选择在流云山脉里停下来,自然便是因为这样一处位于槐安中南部的山脉,极少遇上过什么战事。
南衣,岭南,山月,三道屏障横在那里,哪怕前两道已经被破去,只是山月之所以得名山月,自然便是因为位于北方两大山脉之中,这一片城域本身便是极为奇险的山峦重叠之地,自然不会这么简单地便被越过去。
更何况,流云剑宗也不是岭南剑宗。
倘若那些大军真的敢踏足这样一处剑宗之地,逼得那些真正的上境剑修出手,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一处古老剑宗,虽然经常被世人嘲讽为千年老二。
然而老二自然也有老二的实力。
只是这样反倒更加让陆小小他们好奇起来,流云剑宗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岭南小小剑修自然不知道有人正在拿着天涯剑宗的名头砸流云剑宗的场子。
否则大概她和伍大龙也不会只是这样远远地看戏了。
一众人看了许久,好在终究岭南近年来并不平静,风血见过了,剑光满地也见过了,那些浩荡的搅动云雾的剑意虽然惊人,只是晚霞再好也是天上的。
怎样活在地上不会挨饿受冻,才是世人真正要考虑的。
除了那些剑宗小少年们依旧在时不时张望着,伍大龙与陆小小已经投入了将这里打造成天涯小白剑宗分宗的工作之中。
铺路,修剑坪,盖小楼,这样的事情自然很是操劳的。
不过看着那些小少年们,倒也让两个三十来岁的岭南剑修干劲十足。
简直比当初给南岛挖坟还多上几分劲。
付江南却是扛着木梁走着走着在崖边停了下来,怔怔的抬头看着遥远云雾里穿云而来穿云而去的一剑,又些不确定的看向了在那里弹着墨线的伍大龙。
“师父。”
后者擦着汗水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少年。
付江南有些犹豫地抬手指着那些云雾远处的山脉,轻声说道:“那是不是天涯剑宗的剑法?”
天涯剑宗自然不止会唤剑。
作为古老的手中之剑流派的传承剑宗,自然也有着自己的剑法。
伍大龙愣了一愣,而后抬起头来,可惜剑光来去,向来无比迅捷,这个天涯剑宗的宗主只看见了某些残留在云雾之中的剑痕。
看了好一阵,伍大龙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有些狐疑地看着付江南。
“你看错了吧。天涯剑宗哪有能弄出这样动静的人?”
难道是何所之老头子?
那个当初坐在寥落的天涯剑宗山门处,像个无助的老人一样摊着手的剑修,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得道高人?
伍大龙却也是下意识地胡思乱想起来。
倒是一旁的陆小四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三师兄?我跟你们说,我以前真的看见三师兄很是潇洒地骑着葫芦飞过了天涯剑宗的。”
陆小小给陆小四来了一下,虽然这个小小剑修也确实见到了陆小三,只不过心中清楚得很,与其想着陆小三成为人间大剑修,不如想着明日付江南从神河手里抢了帝位过来。
“少瞎想,赶紧先把棚子搭好,不然今晚别冻得在那里乱蹦跶。”
虽然已经五月了,只是在这样的云雾山脉之中,夜里自然依旧是湿寒的。
这也是陆小小他们这般匆忙的原因。
付江南大概也觉得自己看错了,于是也没有再去想那些邈远的剑痕之事。
只是陆小小自己反倒是停了下来,站在那里长久地看着青山云雾。
或许是想起了某个被陆小二和南岛坑骗着喝多了,醉醺醺地从岭南那栋小楼上摔到了雪里的年轻人。
关于那样一个年轻人,陆小小他们其实很少回去刻意地想起来。
偶尔想起那些走出去了少年们,也只是想着南岛,想着陆小二,想着陆小三。
这当然不是因为陆小小他们忽略了那样一个年轻人的存在。
只是有时候,他们依旧不清楚,自己应该怎样去看那样一个来历颇为神秘的年轻人或者说年轻道人。
陆小小这样想着的时候,却是好像听见了乐朝天在叫着自己师姐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只是付江南在叫着陆小一。
岭南小小剑修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来,没有再去想那些东西。
......
其实天涯剑宗的剑法,真的可以说是很好的。
乐朝天静静的站在山道上,看着那柄流转而回的蝶恋花,剑身之上青火缓缓燃烧着。
只是他们缺少能够真正驱使这样一些剑法的高境界的人而已。
一线山道之上,有着许多流云剑宗的剑修狼狈地跌坐在那里。
再往上一些,是一些脸色苍白的长居于剑阁之中的白发剑修。
乐朝天抬手接住了那柄蝶恋花,向着下方甩灭了那些剑上青火,而后送剑入鞘,看着那些流云剑修,平静的说道:“你们还要拦我吗?”
一旁云雾里有咳嗽声传出,一个背着空空如也剑鞘的九叠剑修神色苍白的走了出来,看着那个山河观的道人,也看着道人那分明生疏却无人能够拦住的剑。
“这是什么剑?”
乐朝天低头看着手中的蝶恋花,倒是轻声笑了笑,将手中竖提的长剑横于身前。
“岭南,天涯剑宗。”
终日盘坐修行的少年,未必便真的有心思一心一意地修行淬剑。
而终日裹着被子在小楼里看着少年们的道人也未必没有学到剑。
所谓心中之剑,自然是烂熟于心胜于娴熟于手。
那名剑修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确实好剑,但我有一个问题。观主为何不用山河观道术,而是用了岭南的剑?”
乐朝天平静的说道:“因为问剑之事,自然还是用剑合适一些。”
这个道人说着,云雾里却是有山风出来,撩得道袍纷飞不止,人间有山海道韵自云端而降。
十三叠道海浪潮之声汹涌在这片云雾高山之中,拍得一众剑修神色愈发苍白。
“用道术也不是不可以。”
乐朝天静静的环视着一众剑修。
“那个道人呢?”
这大概是问道了。